因了夏楚那些话,他后来时常琢磨与怀疑。
叫楚七那个夏楚……到底还是不是曾经的夏楚?
可悲的是,他分辨不清。
更可悲的是,他自己也成了夏楚那样的人。
爱了她一生,她却不能体察他分毫。但他不怨。人世孤独,似水无边。她没有错,只是不巧,他不是她心底那粒朱砂。
“大半夜的,拖着这么多人陪你chuī冷风,哥哥,你也真狠得下心肠呀……”幽幽一叹,清婉入骨,伴着裙裾被冷风chuī得沙沙的声音,是东方阿木尔轻盈曼妙的脚步。
除了她,无人敢接近东方青玄。
而她,似乎也是东方青玄最无奈的责任。
五年前,东方青玄离开应天府回兀良汗,曾经与赵樽深谈过一次。那一晚的晋王府,二人像多年前那般,把着酒樽,说着旧事,从头到尾并没有说太多的正题,但也是在那一晚,他从赵樽嘴里知道了夏初七的近况——她死了。长寿宫的花药冰棺,并不是传言,而是事实。
其实在夜闯长寿宫时,他便已经有了预感。
只不过,从赵樽的嘴里得到证实,更为难受。
赵樽还告诉他,阿七希望他过得好,活下去,不要死。
“活下去,不要死”三个字很简单,却是他深埋在心里整整五年,支撑下去的唯一念头。他把她当成了楚七给他的遗言,每次支撑不下去,便以此自勉。若说这五年里,他的人生,还有什么安慰,便是楚七说,不想他死。
那般,他也可告诉自己,他是幸运的。
他爱的女人,也同样关心着他。
那晚离开晋王府前,他想给赵樽留下的,是阿木尔。
在那之前,他曾无数次说过不再管阿木尔的事qíng了。可血浓于水,看她作死一般的飞蛾扑火,他做哥哥的,又怎能真的不管?又怎能眼睁睁看她入了歧途而视若无睹?
他可以对任何人狠心。
唯除两个女人,他不能——一个是阿楚,一个就是阿木尔。
赵樽没有同意留阿木尔居于后宫,却给了他的qíng谊一个折中的法子。他愿意让阿木尔留在大晏,不过,她得搬去灵岩庵,常伴青灯古佛,以益德太子妃的身份,为国祈愿……
这样的留下,不如不让她留下。
东方青玄只能苦笑。
赵樽的固执,甚于他。多少年了,他就从来没有拧过赵樽的原则。
想到阿木尔为了留在大晏的寻死觅活相bī,他无奈同意了,却又向赵樽提出了一个条件,“待她下葬之日,一定支会我,我会来为他送行。”
事隔五年,他没有想到,没有等到她下葬的消息,却等到了她醒来的消息。狂喜之余,他满腔的惊诧——花药冰棺中的女人,早已死去,赵樽又怎会撒这样的谎言?
经此,长久以来深埋在他心底的疑问终于破土而出。
这世上,若有灵魂转世……她一定就是。
她的心底,根本就住着一个不是夏楚的灵魂。
没有人知道,当她jīng灵古怪的眼神落在他身上,用一种完全懵懂却狡黠的声音问他,“你认得我?”,当她为了脱身,装着不在意的与他套近乎,笑眯眯的说,“妖jīng,你说说,你现在是在卖艺,还是在卖身?”当她无辜的装疯卖傻说“你这求爱的方式,一直这么诗意”时,带给他的诧异与震撼。[超多好看小说]
当初的夏楚也爱笑,但永不会这么狡黠。
若说夏楚是一株需要被人保护的小糙,那么,后来的楚七便是辐she大地的阳光。果然,他的猜测是没错的……她早就已经不是她。
几乎是马不停蹄的,他夜以继日的办完手上的政务,安排了到访大晏的行程。虽然他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国书上写着“以贺大晏新京落成,迁都之喜”,但他很清楚,到底是为了什么执念。
那个女人的脸,那个女人的笑,那个女人的眼神……几乎没日没夜的折磨着他,克扣着他的睡眠,克扣着他的饮食,克扣着他的神思。让他的脚不听他的脑子指挥,纵有关山万里,纵有沟壑千条,他也非来不可。
“五年过去了,没有想到,你还是这么多qíng?”
阿木尔的声音,有一丝嘲笑,像是在笑他,又像在笑她自己。一如多年前,她眉眼如花,纱裾飘飘,只是,借着微弱的火光与白雪的反she,却遗憾的发现佳人已变——她虽未落发,身上穿的却是僧尼法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