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们赵家做牛做马这些年,如今飞鸟尺,良弓藏,本座也是无辜得紧啦。所以,杀女之仇——这笔账,你不应当记在我的头上,应该记在赵绵泽的头上。”
他的语气极为和缓,轻松,就像只是在谈论天气一般。
“你无耻!”夏初七咬着牙,摇着头,仍是不太敢接受这个现实。
“生气了?不要生气,生气不好看。”看着在赵樽怀里瑟瑟发抖的她,东方青玄目光深了一瞬,又笑了,“放心,虽是听命行事,但本座一人做事一人当,杀了人,自当给你们一个jiāo代。”
他许音一落,突地抽出腰上的绣chūn刀,在自己那一支原本就残缺的左胳臂上狠狠的刺了一刀,待鲜血溢出来,在船板上滴上浓浓的一滩之后,他才挺直了身子,靠着船板,轻轻笑开,“这一把绣chūn刀,跟我多年,最是懂我的xing子。今日来之前,我在刀身上淬了剧毒……”
“你说什么?”夏初七不敢相信世上有如此绝决之人。
“大都督——”如风极快地扑了过去,稳稳的扶住他,飞快地撩起他的袍袖来。果然,只见那一只受伤的左手臂上,已经乌紫了一团,而手腕的下方,丑陋的伤疤极是难看,与他美艳的脸,显成了鲜明的对比。
很显然,他说的不是假话,刀上真的有剧毒。
“一命还一命而已。”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东方青玄轻轻推开如风,优雅的拂了拂左手臂上的袖子,“我这条命,算是抵给你们家孩儿的——从此,我们两不相欠。”说罢,他似是想起什么,瞥了如风一眼。
“跟你主子去吧,这些年你跟着我,我脾气不好,委屈你了。”
“不——”如风颤抖着唇,“扑通”跪倒在地,“大都督,从那一日之后,我已经与十九殿下讲明,往后我都跟着你,一心一意。”
“往后……”东方青率低低一笑,像是听见了一件极为可笑的事,“本座没有往后了……”电光火石之间,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他却猛地推开如风,优雅的身子往后一倒,整个人就往江心急快的坠了下去。
“大都督!”
如风痛呼一声,猛地跳下船板。
“砰——”
“砰——”
一前一后,两道巨大的落水声传了过来,赵樽身子狠狠一僵。
夏初七看着面前空dàngdàng的甲板,颤抖的身子几不可抑,嘴皮一直发抖。
“东方青玄!”
“小十九……”
“东方青玄……”
“小十九……”
喃喃的叨叨了几句,她推开赵樽,猛地扑了过去,趴在船头上,看着平静得几乎没有了波澜的江水,只觉心脏的某一处传来一阵剧痛,那是一种难以言表的痛楚,几乎湮没了她全部的感官,甚至在这一刻,她忘了这个男人杀害了她的女儿,心中百感jiāo集,竟是恸动不已。
“东方青玄,你这是……何苦?”
“阿七!”赵樽过来,抱住她,几乎粗bào地压着她身子,把她的人连同她的脑袋一同裹入了大氅里,眉头皱得极深,把如今还能聚起的所有安抚都给了她,把心底所有的恨与痛,全部都藏在了心底。
“阿七不哭。”
他的声音很低,低得几不可闻。但纵使他声音不小,夏初七也听不见。她只能伏在他的怀里,想到她的小十九,想到杀了小十九的东方青玄,心脏仿佛被人活生生掏了一个窟窿,痛得窒息着,大声地痛哭了出来。
(卷三末)
☆、第261章一转眼,又是一年
建章元年的冬季去得很慢。
那一日连着一日的大雪,仿若为了衬托大晏朝风起云涌的朝堂局势,从南到北,白皑皑一片,以极为凛冽的姿势铺天盖地裹住了整片天地。
建章元年正月,一道举世震惊的消息传来。
锦衣卫指使挥东方青玄因骄侈、bào佚、酷狱、屠戮、渎职等诸多大罪,被下旨革职查办。但奉命抓捕他的人还未到,他却服毒掉落应天府浦口码头附近的江水之中,畏罪自杀。
此事一出,举朝哗然——
次日,小朝仪,奉天殿里热闹异常。
东方青玄一死,朝臣们无人唏嘘,被吓了多年的破胆儿都大了起来。这些年来被锦衣卫欺压的怨恨通通冒出了头来。从吏部尚书吕华铭开始,朝中大臣一个接一个,竞相上奏,指出东方青玄多项罪状,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唱了一出树倒猢狲散的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