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龙声音未落,吏部尚书吕华铭就站了出来,声音里略带了一丝低低的嘲弄。
“梁国公此言差矣,晋王如何殁的,陛下想必已得消息,自有圣断。”说罢,他跪在地上,看向洪泰帝,一双细而小的眼睛微微闪着,瞧上去便是个圆滑的人。
“陛下,老臣得知,晋王殒命,竟是为了营中一名男侍。依臣所见,此事万万细究不得。真相若是大白于天下,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不仅有损国威,也有损晋王殿下的一世威名。”
徐文龙bào怒,大步上前,似是恨不得揪住他的衣领,“吕尚书,殿下尸骨未寒,你这般rǔ他,到底是何居心?身为统兵将领,爱惜兵士,不是应当?岂是你想的这般龌龊不堪?”
“梁国公,老夫只是就事论事。你我相信晋王殿下的人品,百姓可不这么想。”
谨身殿里,各说各话,各有各的理。
时下之人,对待死亡的敬畏和严肃与后世的唯物观念大为不同。且不说赵樽贵为亲王,即便是一个普通百姓,对于自己的“身后之事,身后之评”也相当看重。史书上如何写这一笔,对于赵樽的生评,更是重中之重。
他是为国战死,还是为了一个“男侍”而死,对于他的声名影响,那是巨大的。
一时间,大殿内吵吵不已。
yīn山究竟发生了什么?大多人并不完全知qíng,可这些人,都是握着一个王朝最高权柄的人,各有各的眼线,各有人的计较,也并非一无所知。于是乎,就如何为晋王之死“盖棺定论”,竟成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吵嚷一阵,从来很少过问朝政的秦王赵构,也就是大晏王朝的正一品宗人令,咳嗽了两声,终是喘着气站了出来。
“父皇,儿臣有事启奏。”
洪泰帝赤红着眼睛,正在头痛,闻言抬了抬手。
“说。”
赵构抬起头来,看着宝座上的父亲,出口竟是字字冷硬,“父皇,这些话儿臣原是不想说,可如今十九弟去了,儿臣做为二哥,实在不吐不快了,且容儿臣放肆一回。”
他低沉压抑的声音,带着一种“兔死狐悲”的悲凉,说话里,视线掠过沉默的赵绵泽,又掠过一众的皇子皇孙,最后才定格在洪泰帝的脸上。
“父皇,十九弟的本事如何,父皇清楚,我们做哥哥的,自然也清楚。若非有人故意陷害,他怎会误入皇陵,死于皇陵的机关?儿臣赞同梁国公所言,应当彻查此事,让真相大白,还十九弟一个公道!”
赵构向来体弱,十日有八九日都不上朝,也不怎么结jiāo权臣,今日这番话,可以说是多年来的首次。
但这席话的分量却极重。
赵樽殁了,他言语间剑指赵绵泽,字字尖锐,其余的皇子们,也该为自己担忧了。如今老皇帝还在位,赵绵泽尚敢迫害死赵樽,而他们比起赵樽来,更为势孤,一旦赵绵泽称帝,他们的结果如何,可想而知。
故而,赵构一席话,便可引来无数同谋。
谨身殿中,沉寂了许久。
能站在此间的人,都不是普通人。
你方唱罢我登场,时政历来如此。
说来说去,不过一个“利”字而已。
可但凡稍稍jīng明一点的人,就会发现,赵构此人深藏功名,磨剑多年,如今掌握时机,重重的一击,看上去是为了赵樽呕血陈述,实则是一箭双雕。
朝中之人皆心知肚明,魏国公夏廷德是赵绵泽的心腹之人。yīn山之事,赵樽死,十有八九都脱不了魏国公的gān系,那也就是脱不了赵绵泽的gān系。
一旦彻查,若是赵樽之死与赵绵泽有关,储君之位赵绵泽自是坐不牢了,也服不了天下人。可彻查之后,把事qíng翻出来,晋王之死,竟是为了一个“男子”,无异于也是在天下人的面前,将这位神祇一般的神武大将军王给狠狠打脸。什么为国战死?都成了笑料。
如此一来,皇帝老矣,不管立嫡还是顺位继承,这位出自张皇后的皇二子赵构,都将是大晏储位之争最有力的人选。
螳螂捕蝉,huáng雀总是在后。
皇权面前,同胞血脉,不堪一击。
多年磨好的剑,总得找到适时之机方才出鞘。
赵构一番话出口,不久得到大多数心有不甘的皇子们响应,很快也得到了朝中几位重臣的赞同。当然,也有一大帮人的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