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余光中却瞥见立在自己上首的甄氏露出揶揄的笑容,仿佛错觉般的,一闪而逝。九卿眨眨眼,甄氏的脸上已经又恢复了焦急的神色。
老夫人在那头道,“快端一盅醋来!”有小丫头急匆匆领命而去。
她又对站在门口处的婆子吩咐,“去到后院捉一只鸭子!要快!快去快回!”
婆子应声而去。
厅堂里已经乱糟糟成了一团。
不一时丫鬟端来了陈醋,婆子捉来了鸭子。李锦玉手忙脚乱地一手抱着方施琪,一手端着盅子给她往嘴里灌。方施琪却不配合,用力扭着头躲避盅子,摇手蹬腿地张着嘴大哭。
方仲君急得直搓手,团团围着李锦玉娘俩来回地转,却是又急又慌又是无可奈何。
方施琪已经哭哑了嗓子,依旧摇着小手用力地哭。李锦玉急得落下泪来,急声对方仲君道,“夫君,你抓住她的胳膊,咱们给她qiáng灌。”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方施琪听了哭声变得更加响亮起来。
方仲君又急又心疼,不免有几分犹豫,“这行吗?”他看着李锦玉问,挨近了方施琪身边,却是不敢下手。
“不要……”方施琪大哭着往李锦玉的怀外挣扎,声音几乎穿破屋宇。
屋里的丫鬟婆子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只有方施琪撕心裂肺的哭声响在高广空阔的大厅里。
老夫人在那边急得已经脸上见汗。她也是直搓手,起身就要在丫鬟的搀扶下往方施琪这边来。
又有婆子紧着上前搀扶她,“哎呦,老夫人,您慢点。”她的话未说完,又有几个丫鬟呼啦啦抢上前来慌手慌脚地搀扶老夫人。
老夫人便呵斥道,“慌什么,你们还嫌不够碍事的!”被她一喝,又有几个丫鬟诚惶诚恐地退了下去。
一团混乱……
“这是怎么了?”正自乱着,就听门口想起一个低沉端肃的声音。这声音有如làng花翻滚的海上突然滚过的一声惊雷,立刻把屋里的嘈杂压了下去。
众人的目光齐齐朝门口看了过去。
就听满屋子的抽气声,男人们吃惊的声音此起彼伏响起,“仲威……”
“三弟……”
“三哥……”
众口不一,却都带着惊喜。
“威儿……”最后这声发颤的声音是老夫人口中发出来的。
方施琪早已停止了哭声,瞪着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看着门口,如水晶般的眸子中露出毫不掩饰的怯意。
九卿随着众人的目光朝门口望去。只见秋香色的帘子前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黛绿色的袍子,外罩一领深棕色的鹤氅,头上戴一顶水獭皮的越冬帽,一身的风尘仆仆,满面的霜尘之色。
是方仲威!
不用问,九卿已在所有人的口中确定了他的身份。
男子微微笑着向老夫人叫了声“娘”,又点头跟众人微微的示意,然后便直奔方施琪而去。
事急从权,现在最主要的是方施琪。
他走到方施琪的面前,微微俯□子,轻声细语地对着方施琪问,“怎么了?”声音很温柔,仿佛三月的暖风拂在垂柳上,直暖人心。与他高大威武的身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方施琪眨着一双小鹿一般被泪水洗涤的清明澈亮的眼睛,怯怯地看着他叫了声,“三叔。”然后自李锦玉怀中轻手轻脚下来,摆弄着一双小手,再也没了方才的任xing和不管不顾。
李锦玉便在旁边替方施琪解释,“方才吃了一口鱼,被鱼刺卡了嗓子。”她满脸担忧地看着方施琪。
方仲威的眉头便皱了起来,“怎么这么不小心?”他往一众下人的身上扫了一眼,眼底有抹不易觉察的波澜一闪而光。
那群聚在一起的丫鬟婆子都微微地低下了头。
离她们两步远跪着的嬷嬷便咚咚地磕起头来,“是奴才不小心,奴才在给大小姐挑鱼刺的时候没有看到里面的虚刺儿,让小姐卡了嗓子。奴才该死,请主子们责罚。”惶急的声音响在寂静的屋里,让人无由地生出一种悲凉之感。
方仲威皱紧的眉头渐渐松懈下来,他扫了众人一眼,沉声吩咐妇人,“起来吧,”顿了顿,又道,“这笔帐等年后再跟你算。”声音不怒自威,有着统领千军万马的无上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