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吐出那一番话后,李氏胸中最后一丝阻碍也已消融。虽不知闺女做何打算,但她依旧尽数配合。
“既然二丫要听,那娘便说说你。”
“我?”
长生也疑惑:“是姐姐小时候的事?”
“自然,长生打小身子健壮,自是不知你姐姐幼时吃过的苦。二丫虽出生于夏日,怀她时却有多数时日天寒地冻。当时我肚子还未显怀,沈老夫人头疼脑热,命沈福祥去给她买补品。
我孤身一人在家,没多久,便被喊去祖宅。婆婆拿出脏污的被褥,命我伺候她洗净。无奈下,我只得踏雪去凿冰面。没曾想这样摔一跤,半身皆掉进冰窟。三九天河水沁凉沁凉的,亏得那水浅,二丫才算能保住,可自小到大身子骨却一直不是很好。”
说到这李氏眼眶泛红:“其他的种种,二丫多少也有印象。都过去了,你们只需记得谁好谁赖便可。”
长生握紧小拳头,沈福祥却是yù言又止:“当真是……因此?”
李氏反问:“不然你觉得?”
“二丫,爹对不起你。”
宜悠瞥了他一眼:“你自是对不起我,你更对不起我娘。这还不算什么,最过分的是,但凡你心中有一丝愧疚,今日便不会领人上门扔那又脏又臭的破鞋!”
沈福祥无地自容,老太太耷拉着眼皮。
“那时我哪知道她会如此,不过是一chuáng被褥。大过年的,谁不图个gān净,再说村里人哪那么娇贵。”
“恩?”
老太太住了嘴,如今她是不敢惹这尊煞神,宝贝儿子能不能出来,可全要靠她。
“芸娘,是我对不住你。”
宜悠却是十分看不惯沈福祥这幅模样,摇摆不定,两边都想讨好。他这样自图个清静,可吃亏的却是一直宽容大度的李氏,她得忍受婆婆一年又一年的得寸进尺。
偏偏这男人,满心维持着自己心中那点道义。甚至于或许他还觉得,自己也很努力的在为这个家出力。
“沈福祥,你不仅对不住我娘,更对不住我们全家。如果一声对不住又用,那还要衙役做什么?”
沈福祥本就是不善言辞之人,此刻脸憋得通红,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要我去县衙倒也不难,虽然和离后我们再无关系,可毕竟在云林村一同住了十几年,低头不见抬头见。”
老太太抬起头,眼睛发亮。
宜悠心下讽刺,慢悠悠的说道:“但有一点,过往种种不能就这么算了。还清这笔债,咱们才能继续往前看。沈老夫人,你说是吧?”
“那是自然,过去我确有许多地方做的不对。芸娘,好孩子,委屈你们娘俩了。”
宜悠拉着李氏,受了老太太这躬身一拜。满是皱纹的老脸弯腰低下,李氏身形大动。
过往之事何尝不是她内心深处的伤疤,原以为带着包子买卖摆脱那个家,与儿女齐聚天伦已是人生大幸。没曾想,她竟然等到了老太太的赔礼道歉。
半年前,她还在云林村,饱受老虔婆欺压的同时,还为女儿昏迷不醒发愁。仅仅短短一茬麦的时日,她已是扬眉吐气。
住着县城中四合院,儿女孝顺懂事,又有丫鬟婆子伺候。每当夜深人静,她都忍不住掐自己一把,确认自己如今的日子不是梦。如今再得老虔婆躬身认错,她只觉心中最后一口郁气吐出,整个人竟似年轻十岁,浑身上下使不完的劲儿。
扭头看向女儿,这一切都是她带来的。日后,她定要全心支持女儿,好生教养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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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悠拉紧娘的手,她何尝不痛快?只是单这样还远远不够!
“单嘴皮子上说没用,我娘当牛做马那些年,走时未曾要沈家一针一线。”
看老太太面色骤然发紧,宜悠面上笑容更加轻松。她自知这等没脸没皮之人,鞠躬道歉对其不疼不痒。老太太为何看中沈福海,因为他身上族长之位寄托着老太太最看重的两样事务:一为钱,二为权!
“我娘辛勤劳作那些年,连带上我,你便给每人纹银百两,权当赔罪!”
“你做梦!”
“沈老夫人先别红眼,如今你有求于人。抹平我这心中郁气后,其它一切才好说。”
“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银钱。”
宜悠一把掏向她怀里,急得老太太忙掩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