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田居札记_作者:鱼丸和粗面(241)

  说罢宜悠深吸一口气,抛却那份羞涩,拿出两世为人最大的勇气。

  “我曾听说书的讲过,前朝国破之时,蛮夷杀入中原,烧杀抢掠。幼童皆被烹煮分食,女人则被□□掳掠投喂láng群。亏得先帝英武,解救万民于水深火热之中。”

  “说书先生将这段时曾讲过:疤痕是男人的军功章。夫君曾跟随廖将军征战幽云十六州,抵抗北方夷族。若是没有你们,大越如今还不知该怎样。所以从心中,我很是崇敬夫君。至于那道疤痕,更是你曾经驰骋沙场的见证,每次见到我只是心生欢喜。”

  随着她的话语,穆然想到了行伍间边塞城外满是残垣断壁的大越村落。说书先生没有夸张,真实的qíng况甚至比那还要惨烈。

  尸山人海中走出来,哪个糙汉子身上不会留几道疤,他这一条也不再那般显眼。

  只是回到远离边塞的中原:“终归还是难看了些。”

  宜悠抱着她的手臂,坚定地摇头:“当真一点都不难看,我倒喜欢的紧。”

  话音甜腻,带着点姑娘家特有的娇嗔,chūn风化雨般打在穆然心上,慢慢融化他坚固的心房。

  小媳妇脸色红扑扑的,笑脸上一双明眸中崇敬几乎化为实质,自定亲后便患得患失的心终归平静。四目相对的一瞬,他发现自己愿意相信她方才的一言一语。

  那并不是安慰,而是她本心里最为原始的qíng绪。小媳妇对他,并不只是躲避陈知州的权宜之计。

  前夜她檀口中吐出的“我亦心悦于你”,还有昨夜一声声娇软的“夫君”化为最qiáng力的刀枪斧棍,重重捶打着心中比云州府城墙还要厚的壁垒。坚固的心墙被撬开,化为齑粉,整个世界晴空一片。

  低头,将她因冰凉而指不出揉搓的小手裹在大掌中,他点头保证道:“我不会了,外面冷,咱们早些过去。”

  “恩。”

  被他瞧着,宜悠方才的鼓起的勇气如cháo水般退散。

  光天化日之下,她都说了些什么,实在是太丢人了。低下头任由他牵着,她脸上一阵阵火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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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到县衙,她的脸还是一片通红。穆然大掌裹着她的双颊,低声说道:“刚才没人。”

  “你和我都是人!”

  跺跺脚,扬起的雪花打在他官靴上,她没好气的抢过打好的包袱:“我去见夫人。”

  刚要转身,穆然却拉住她的胳膊:“今时不同往日,怎么你都得见见陈大人。”

  宜悠懵懂的转头,瞧见穆然蓝色棉袍上那条闪眼的镶玉腰带后,默默的摸了下自己腰间。冰凉的触感,同样是镶玉的腰带,这是官家夫人才能用的配饰。

  她已不是曾经的商户之女,更不是前世空有镜花水月的宠爱却上不得台面的姨娘,如今她是七品云县县尉穆然的夫人。这种身份,也该随夫婿拜会最亲近的上峰。

  “穆大哥,现在怎么办?官家的规矩,我一窍不通。”

  这次她不仅是急得剁脚,而是急得跳脚。扬起的飞雪,很快将两人靴面染上一层白色。

  穆然有些惆怅,小媳妇一会“穆大哥”,一会“夫君”,或生疏或亲密,喊得他一颗心七上八下。不过现在最紧要的,还是不要带着满靴子的雪进县衙。

  抓住她另外一只胳膊,他轻松地提起她,将她带出积雪堆前面。

  “此事不用担心,我亦于官家礼仪一窍不通,陈大人并非刻板之人,稍后你且随意便是。”

  又是咬文嚼字,看来他定是极为严肃且客观的说出这番话。宜悠放下心来,漂着脚踏到实处。穆然单膝跪地,亲自为两人掸去身鞋上的雪花。能完全握过她小手的大掌,此刻动作却格外轻柔和认真。

  宜悠刚要弯腰,却被他眼疾手快的打住:“你比不得我衣裳轻便,此时若是蹲下,衣摆会沾上脏污。这种小事,我来便是。”

  耳畔chuī来一阵北风,夹杂着雪花清冽的味道。虽没chuī到鼻头,宜悠却感觉鼻尖一阵酸涩。

  男儿膝下有huáng金,更何况此时县衙门口还站着两名衙役。他竟是丝毫不管这些,直接半蹲下来,一点点为她仔细清理。

  没过一会,他站起来捋捋袖子:“好了,门槛上有冰,你迈步小心些。”

  宜悠贴住他臂膀,小声咕哝道:“日后在人前,夫君你可莫要再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