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石_作者:三千界(190)

2016-10-19 三千界

  今日此番就算遂了他的愿罢。

  森森黑甲单膝点地,面前霍然空出一片,只余林立的长矛。铿锵有力的一片礼见之声中,不由心胸阔朗,豪气顿生。

  中帐前,守卫按例jiāo戟,察明身份,复又收戟放行,叩行大礼。

  习电揭起帐门。

  帐内最显眼不是哪个将领,而是当中一个大大的沙盘,映在天窗斜斜投下的金红日光中,正是新地和尉地jiāo界之处的地形。

  身后帐门落下,身前一片红缨盔,我开门见山,“诸位可是在愁尉兵guī缩之事?以此身为饵,可好?”

  “先生切切不可置己身于险地!”范孝严刚刚礼毕起身,一听此言,又给礼下去了。

  穆炎在后,却僵了一瞬,骤然抬眼看我。

  “不置险地,何得虎láng!”铁甲跪了满地,无人知穆炎失礼。我和他目光相jiāo,他眼里惊愕尽数看得清楚,我心中说不清什么滋味,“儋寰君向来xing谨,硻长君年轻气盛,未免好大喜功。尉主调将助鄂,实乃良机。此时不谋,更待何时?!”

  “先生!”范孝严再拒。他身后自有将领已然动心,互相暗暗换了个眼色。我只做没有看到。他们商议良久,我就不信没有想到这上头。不过碍着我实属珍稀动物,不好拿去钓鱼而已。

  穆炎醒觉失态,垂下头去,不曾言语,此处只能看到他握剑的手紧到关节发白。

  “朝中主君怪罪涉险,自是时临一人之责。”我放柔声音,“将军后顾无忧。”

  所谓诱敌,眼下也只是上城墙,再险,他们也难肯。大晟劲弩she程不是弓箭能比,故而守城时其实并不那么危险,不过战场之上,终究怕万一闪失。

  我并非刚刚想到,只是刚刚下决心。

  下决心去面对,去挑衅。

  说来,真正的乌guī,其实是我。

  范孝严被我直白说中担心之事,yù辩又止,重重拄剑叩地,“末将誓死卫先生平安!”

  “一切听从将军调遣。”诱饵就要有诱饵的自觉。上了战场,将军指东,我不往西。

  夜里穆炎过来,抱着他佩剑,面无表qíng,一言不发,坐下来就开始擦。

  我盘坐在席上,静看他不语。

  反反复复,擦了良久才完。归剑入鞘,起身兜了两圈,踢了脚案几,停下来,转身冲前一步,对着我咬牙开口,“你……”

  你了一个字,却又撇开头,重重跌坐。

  正在我身边。

  我环了他,描摹着他五官。唇线僵硬,眼睑开阖不安。

  左肩被扣,腰上被勒。他埋头不语,好在并未寒战,只是用力得很。

  先斩后奏,把他惹到了么。

  如今多杀一个敌军,穆炎往后征战便多一分平安,没什么不好。大晟待新地百姓宽宥乃是这世间少有,但征战之酷烈并不可能因之消弭。

  该杀该屠的,一个不免。

  成吉思汗的长弓疾蹄,亚历山大的金戈铁马,我从未忘记。为了怀里这个人,血雨箭林,我自当直面。

  第三天上城墙逛。

  着甲,外面再套白色正服。

  石阶箭垛,旁边整整齐齐垒着滚木石块。铁甲朔风,人人手中武器乌黑,只有我两手空空。

  朝下俯瞰,砂石地上,荒糙枯折,残红黯黯。侧走的风肆无忌惮,刮得脸颊生疼。

  今日尉军终于出城,徐徐推阵行至百米有余处驻步,不再向前,堪堪在劲弩的有效杀伤she程之外。

  两阵对垒从来没有什么新意,莫过于宣扬军威,贬低敌将。可怜范孝严平日治军辛苦,本不需亲自叫骂,眼下罔直一旦开口rǔ我,他也不得不扯起了嗓子。

  实在一片聒噪。

  正暗叹,却注意到尉军阵中有一处半支起盾,不知在遮掩什么。速扫一眼,如此这般诡异的竟有十来处,兵卒支臂扬戈高声叫阵之故,不甚明显。

  习云习雷忽然动了。

  我也动了。

  他们一个拔剑,一个扑我。

  我直接卧倒。

  羽箭及一百几十米外,本就已经势弱。虽必然是尉军之中臂力过人的神she手cao弓,到底速度不比子弹。当初的应急课,地震火灾等等之外,自然包括防bào防恐。其中最基本的卧倒一项,托自幼生xing皮野好动习了点拳脚之福,我可学得很不错呢——从来没有被橡皮弹打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