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石_作者:三千界(48)

2016-10-19 三千界

  ——他进去,肯定要下跪。这事,还是算了。

  揭幔而入,我朝那男子作揖,用的是游学之人见各家主子时候的礼,而非奉他为君的那般。礼毕,立在原处,等他问话。

  “广湖公子,莫非不记得本君了?”梁国主君倚到座上,慢条斯理道。

  “时临前尘尽忘,连名字都是新取的,故人,的确是一个也不记得了。”我答。他若是以待士之礼相待,我当然不说这一句。可他明知我不是,却又用广湖称呼,xing子看似又是个冷戾的,有些事,便示弱不得。

  “不记得么,还是不愿记得?”愿字,被念了重音。

  怀疑我合作的诚意?

  不用怀疑,当然是——没有半分诚意。

  “既然时临不记得了,想必广湖公子,肯定是不愿记得罢。”我微垂着头,答道。

  ——当啷。

  这句话效果太好了,好得出乎意料,梁长书居然失态得摔了杯盖。

  厅中一时静谧。

  我很想知道这主君现在脸色如何,以方便应对,但是还是神色上的恭谨来的要紧。有时候,有些人的脸,看一眼的代价太大了。

  “下去罢。”主位上的人发话,“这两句,能瞒过正旁君就罢了,不能……”

  小心我的脑袋么……

  看来,我的jiāo易对象只剩下东平使者这一个选择了。

  话说回来,这么费心费力接待那个使者,东平此次遣使西来的目的,不会简单。

  虽然已经说好推说我意外失忆,梁长书还是会来看看字画,考棋验琴。

  只要他不把我作为蓝璃,抓到chuáng上当广湖用,爱看不看,我便没有意见。

  在周治侯府住下的第一日,梁长书又来了一次。

  “毫无长进。”梁长书糙糙浏览了下几张字,抽过一旁的山水画坐下准备慢看,目光却被另一边的字吸引。

  那是穆炎写的。

  当然不是临摹广湖公子那几张漂亮得不行的。是我画的楷体。

  没错,就是画的。而不是大笔一挥而就的。

  拿细笔一点点画出来的。

  比起我直接写的,好歹架构端正,笔画的横竖钩提也都到位。

  穆炎腕上本就有力,字样讲究个模样,就可以了。临摹样本笔画上下间的神韵连贯虽差了些,却无大碍。

  待到他写熟了,拿开模本,叫他自己快写,没准还能出个行楷什么的。

  梁长书目光稍驻留了片刻,又撇了眼穆炎,勾出一抹笑,道,“有其师必有其徒。”

  穆炎垂手立在我身后,低头不语。

  这话根本不对,明眼人都看得出,那几张字虽是初学,稍稍加以时日,便肯定比我的几张好出一大截。

  但鉴于目前的处境,对于这种貌似幽默的讽刺,我一贯左耳进右耳出,保持沉默。

  也就原样坐着,没有反驳什么。

  只是……

  ——既然讨了穆炎过来,管教之事,还是不敢劳动梁长书梁大人费心过问的好。

  好不容易等的梁长书走了,回头去看穆炎。

  “穆炎。”

  “公子?”

  神色如常,并无不妥。

  松了口气,倒是我把他想脆弱了。又不是那两个宝贝弟弟,十几到二十来岁之间,夸奖贬责都得特别小心。梁长书这种作为,并不至于伤到穆炎的自尊。

  原来他无视闲言碎语的本事,比我还高上一筹。想来,和生死夹fèng间走惯了有关。

  “差不多是时候用膳了。”

  只是,有时候我倒宁愿他敏感麻烦些。起码,会更像个人。

  一个二十二岁的人。

  而后的几两天,梁长书以广湖公子大祸初愈,尚须静养,路途劳顿,不宜见客为由,推了一gān老熟人的拜访。

  我和穆炎安安静静住下,这里的房间较大,布局和梁府中那个小院不同,内室屏风宽八扇,而非四扇。除了chuáng之外,窗下尚有一卧榻。另多了好几对靠墙的座椅和相配的小几,以及装饰品。

  穆炎总算不用再打地铺,除了采光比较好之外,这是大房间带来的唯一便利了。

  早上还是去习箭投壶,不过作陪练的老武师缺席了而已。

  下午依旧冥想、教字、画画,若说有改变,不过一样——用的东西都换了。

  穆炎还在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