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识字。”
“……”不早说,“能听明白我是在叫你就好了。”
从黑漆漆里刚开始泛起鱼肚白的凌晨,一直走到日头高高的正午,穆炎终于朝路边的一个茶摊拐过去。
我按按已经觉不出饿的肚子,抹了把汗跟上。
长时间快速的步行,还是有些吃力。
“两位要什么?”
“两大碗茶,六个馒头,一碟腌萝卜,二两酱ròu。”落座在长凳上,看了看高高的热辣辣的日头,我往茶棚里头隐蔽的方向挪了挪,“另外要一斤饼子。”
“来勒!”
茶博士很快过来,左手扯下肩上灰不溜秋的长形布巾,抹了抹桌上灰尘,一甩腕子,搭回肩上,右手提壶,左手翻过两个叠着覆在桌上的碗,倒了两大碗茶,转身过去没一会,又端上了馒头烙饼和两叠小菜。
萝卜很大一盘,只要三文铜钱。酱ròu薄薄几片,摊在同样大的灰白色粗瓷盘子里,可怜兮兮的少,却要六文一两。
饼子裹到包袱里收好,桌上的竹筒拔了双筷子,拨了一半酱ròu到萝卜盘子里,又拨了一半萝卜到酱ròu盘子里,一个拉到自己面前,一个推给穆炎。
就了粗瓷的碗喝了几口凉茶,唇磨到碗沿,有些扎到,痒痒的触感。
茶是粗茶,老茶树上的老叶子制的,泡不开要熬煮的那种。当然比不上有名字的那些,入不了茶客的眼,但是解渴消暑。
水是井水,摊子连着几间茅糙屋子,估计就是在屋子后院里头现提的。
茶水huáng里透了些棕红,倒是清亮亮地宜人。
戳了个馒头咬了口,jiāo到左手举着啃,我另外拔了双筷子,夹了片酱ròu。
一抬头,正看到对面的人盯着面前的盘子。
“穆炎?”竟然在发楞?
隔了纱帽,看不出有没有表qíng,估计还是万年不变的神色。
他捏了个馒头,掰开,夹了些萝卜酱ròu,送到斗篷底下。
我放弃追究,专心自己的食物。
馒头是huánghuáng的,还能看到碎碎的huáng褐的麦麸,口感自然不能和任何一家超市的任何一种面包比。
算了,好歹是全天然无污染有利消化道健康的。
腌萝卜,有长长的根须,咬起来吱嘎吱嘎响的老萝卜皮。
没关系,根须也是可以食用的部分。
酱ròu连筋带皮,瘦ròu居多。
这年头的ròu,以肥为美。我不打算学习欣赏这种美,以便苦中作乐捡个便宜。
粗糙归粗糙,总算是有正常的一日三餐了。
六
穆炎吃东西得比我快,但是要解决四个。
没错,六个馒头,他四我二。
那馒头硬实实的,比邓府里的分量足,一个几乎就二两,我吃两个已经有些勉qiáng了。
偷觑觑他的胃部。
周围忽然好像冷了几度。
连忙转开头,不过已经有了结论,那里还是黑黑扁扁的,没有凸出来。
瞟着他够过盘子里最后一个馒头。O-O
算了,人和人是不同的。
捧起茶碗,慢慢一口一口喝。
趁这会,好好休息。等他吃完,就又得开始赶路了。
一转眼,看到两个小屁孩在一边玩泥巴。
三四岁的一个女童,和刚会走路的弟弟,是茶摊人家的吧。
摊主唤那女童去屋里拿样东西,小男孩继续自个玩,不小心在凸起的泥巴堆上拌了一跤。
没哭。
撅撅嘴,自己爬了起来,继续玩。
哭泣是小富人家得宠孩子的专有权利,他的爹娘,甚至小小的姐姐,都忙于生计。
穷人家的,早当家。
至于帝王家的,也一样。
我小时候,可是有人哄的呢。
父母……
替我cao了十几年的心,好不容易清闲了几载,等着女儿的婚礼。
但世事难料,两次准备,第一次变成了参加女婿的丧礼。
第二次,gān脆是自家女儿的了。
父母向来都待芒如亲子。家族历史关系,他们并不看好和军政沾边的职业,甚至可以说有些排斥,哪怕芒供职的基地是国际xing中立的科研机构。喜欢芒,对芒好,不过因为他是芒,是我的芒。
两番白发送黑发,他们已经花甲……
从小到大,没见过父亲掉眼泪。可当年,我却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