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乱许久,众人安置妥当,灶下也安置了吃食呈了上来。陶氏早有吩咐,吴家众人的开销一应算在她头上,与林家人一般待遇,故而也不存在什么你我之分,只分了主仆就热热闹闹吃起了晚饭。
林三老爷对着林世全没好脸色,视如眼中钉一般,有事没事儿总要刁难一下,对待吴襄这个新鲜出炉的解元却是客气万分,少不得拉着吴襄侄子长,侄子短的,喝喝小酒,说些自认为吴襄会感兴趣的有关金石字画之类的雅事。
吴襄并不喝酒,与他也不熟,还有些嫌他烦,微笑着勉qiáng敷衍过去,就扯了林慎之去说悄悄话。林慎之又溜过来,悄悄扯了林谨容的衣服,小声道:“四姐姐,吴二哥说要和你比chuī埙。问你带了埙没有,如果没有,他可是备好了新的,叫你别怕输。”
果是为了这个,早晓得吴襄不会服输,却没想到他会选在这个时候挑战。林谨容略一思忖,低声道:“你告诉他,我可不怕输,埙我也随身带了,只今日不比平日,叫我怎么和他比试?到了清州机会多的是,何必着急。”
话音刚落,林慎之尚未来得及去传话,就见吴襄已然起身同林三老爷行了个礼,朗声道:“小侄有个心愿一直未了,今日机会凑巧,想求姑父、姑母成全。”
林三老爷诧异道:“什么事?”又沾沾自喜地回头同陶氏道:“看看,我们竟能帮得上新科解元的忙。”
陶氏虽知林三老爷是在开玩笑,却觉得他那表qíng语气都显得自家矮了吴襄一头似的,很狗腿,很谄媚,很没面子,便垂着眼装作没听见。
林三老爷见她不理睬自己,不由暗恨,赌气回头自问吴襄:“贤侄只管说来,只要我能做到的,义不容辞。”
“不是什么大事。”吴襄回头看着林谨容灿然一笑:“我去年冬天里和四妹妹比试chuī埙,输了,心里一直挂着,闲暇之余苦练技艺,就希望有朝一日能够赢回来。早前四妹妹去了乡下,我一心备考,都没有机会比试。今日可算是有了机会,还请姑父准许四妹妹和我比试一番。”
林三老爷一怔,随即满口答应:“还说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原来是这样一件小事,要比就比呗,我来给你们断输赢。”
比试倒也不怎样,可自家女儿chuī埙,能随便给驿馆这些乱七八糟的贩夫走卒,不知根底的粗人野人听去么?陶氏鄙夷地看了林三老爷一眼,耐心地劝吴襄:“贤侄,这里人事繁杂,什么人都有,又吵,你们chuī了指不定人家还嫌吵,不如到了清州再比也不迟。你们几个表姐妹还有表兄弟也是会的,人多热闹,正好让你姑母来断输赢,她才是行家里手。”
林三老爷虽听出陶氏是讽刺他不懂装懂,却也不好反驳陶氏的话,便板着脸低着头只顾吃菜喝酒,无限怨气地把酒杯砸得叮当响。
吴襄却是不屈不挠的,赔笑道:“姑母,我们就在屋子里chuī,又没碍着谁,他们不肯听就别听好了。女子chuī埙本来就极少,我们不出去说,没人会知道是四妹妹chuī的。是不是,四妹妹?”
陶氏就有些不高兴了,这人怎么不听打招呼?竟片刻都等不得,也太过输不起了些。却不好再拒绝吴襄,便回头看着林谨容,意思是要林谨容自己回绝。
林谨容的心qíng有些复杂,虽然早知这场比试是迟早的事qíng,却没想到吴襄竟然好胜到了这个地步,会如此着急、明确地要和她争输赢——他的一系列举动都在告诉她,适才他让林慎之过去和她说那些话,并不是问她的意愿,而是礼节xing地通知她,不管她愿或不愿都得和他比试。同样的,也不管林三老爷和陶氏答不答应,也得比试。
这种态度,其实让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一点不舒服。往日里吴襄的好胜对着旁人的时候,林谨容只是以旁观的态度去看待,还觉着好玩,可他今日对上了自己,她才知道,要应付如此毫不掩饰的锋芒,实在不易。尽管已经过那么多的事,但在这样的bī迫下,林谨容仍然想再让吴襄输一回。只可惜陶氏已经说得很明白,此刻此景,她必须拒绝。
林谨容轻声道:“吴二哥,这样的场合其实不太适合……”
吴襄打断她的话,笑道:“四妹妹,你是怕输吧?”
毫不掩饰的狂意,这样的人,从来不缺的是仰慕和崇拜,兴许适当的挫败更容易让他牢记。适当的挫败关键在于一个度,林谨容不怕吴襄输了没脸,但她不想吴襄太过无脸。在这里,只当着屋子里这么少的几个人的面,吴襄输了没什么,可一旦到了清州,当着陶家表姐妹兄弟们的面,吴襄一旦输了,只怕心里更不舒坦。也许那会让他记忆更为深刻,但同时也可能会引起其他意外的qíng绪,她虽然在赌,但她必须步步为营。林谨容看向陶氏,以目征询陶氏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