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娘顺水推舟,自回了房不提。不多时,身边陪嫁来同她说了崔夫人白日在何家的遭遇,言语间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她并不见喜乐,只淡淡地道:“一报还一报,正是应该的。”
天色黑尽,李荇回到家中,但见屋里一盏小小的纱灯,十九娘独自歪在榻上,一张秀丽的脸苍白憔悴,还带着些浮肿,秀气的眉毛微微蹙着,说不尽的孤独寂寞。心头突地一软,低低喊了一声:“十九娘……”
十九娘回过头,但见李荇直直地站在帘下,一双眼睛黑幽幽地看着她,一脸的疼惜怜悯,不由漾起一个笑容来,准备起身下榻:“你回来啦?饿了么?给你留了热饭菜,我这就叫人去拿来。”
李荇快步上前,扶住了她,弯腰给她套鞋子,轻声道:“十九娘……”
他待她不是不够好,可是总感觉隔着一层。似现在这样体贴的给孕期的她穿鞋子,是第一次。虽然有丫头伺候,可到底是不一样的,十九娘垂头看着李荇的动作,心头猛地一抽,又痛又痒,眼泪不知不觉流了满脸。她听见李荇说,“十九娘,你别着急好不好?来日方长,就算这一胎还是女儿,我也一样会待你好,我说的话算数。”
这个男人,他心里什么都知道。十九娘忍住眼泪,低低地说了一声:“好。行之,你待我好,我也不离不弃。”
第三百五十七章联(三)
蒋长扬和牡丹并不敢和李家前后脚离开,一直等到暮鼓响起方才辞别何家众人登车归家。
虽已是傍晚,外头的暑气还很重,就是chuī过的风也是热的。两个孩子都嚷嚷着不舒服,软兮兮地趴在rǔ娘怀里没jīng打采的。牡丹在一旁拿了扇子给他们搧着,低声问雨荷:“说得怎样了?”
雨荷气鼓鼓地抿了抿耳边的碎发,道:“叫我下次别来了。”母女俩都是倔脾气,各自拽着往反方向走,很快就谈崩了,封大娘不等到牡丹出门,就拿笤帚把她赶了出去。
牡丹扑哧一声笑出来:“封大娘这个脾气呀……人家都是人老了脾气就好了,她是越老越爆。不过终究也是为了你好,等熬些日子,不见你来她自然就心软了,定要寻借口去看你的。”
雨荷轻轻叹了口气,抬眼看着窗外。落日的余晖she在道路旁的坊墙上,又折she回来,刺得她的两眼发酸。她抬起手来,使劲擦了擦眼,低声道:“这天怪热的。”
牡丹瞅了她一眼,默然把眼睛转开,笑着说起了其他事qíng:“今年那株开出紫红色花的洛阳红养护得如何了?待到秋天要把它重新嫁接过,日后兴许能成一个新品种。”今年芳园的一株洛阳红发生了芽变,开出一朵迥异于其他花朵的花来,色彩呈紫红色,花心有不太明显的紫色剪绒状花瓣。只要养护得当,分离、嫁接、固定之后就是一个新品种。
雨荷听牡丹说起了这个,微微松了口气,打起jīng神道:“那根枝头听您的吩咐特别做了记号的,李师傅一日要看两次。”她睁大眼睛看着牡丹,“他说就算是您的想法能成,也要五六年以上才能出新品种!”
牡丹笑道:“是呀,要不断选护,才能稳下来,这日子漫长着呢。终我这一生,若是能从芳园多出几个新品种,也就心满意足了。”
“一定能的。”雨荷兴致勃勃地和牡丹说起这个事qíng来,总算是淡忘了刚才的不愉快。
回到家中,两个孩子已经睡熟,牡丹打发rǔ娘抱了他们下去歇着,本想问蒋长扬事qíng的详细经过,可见一进门邬三就缠上了蒋长扬,只得缓上一步,自己散了头发先去沐浴。出来以后一眼就瞧见蒋长扬躺在窗下的榻上望着房梁上垂下的银香球发呆,不由笑道:“还不去洗?发什么呆呢?”
蒋长扬翻了个身,望着她道:“我在想,这事儿最后会是个什么下场?”
牡丹接过恕儿手里的布巾,示意恕儿下去,自己擦着头发走到他身边坐下:“说起来,他们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我早就想问你,总是没有机会问。”
蒋长扬接了她手里的布巾替她擦着头发,低声道:“我先和你说说那株金腰楼的事qíng,你就明白了。你可知道,当年的崇圣寺,有两株牡丹最是出名,一是金腰楼,二是玉腰楼,号称金玉满堂。后来那人死了后,两株牡丹被移栽到内苑中,可是不过几年功夫却都死绝了,很多人因此被罚。李花匠当时也是照料那花的人之一……”说到这里,蒋长扬看了牡丹一眼,“他并不是天生就哑的,他的舌头被人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