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头老翁的话,听着像是在疼惜江羌掉了孩子,但仔细听,却分明带了极大的残忍。仿佛她肚子里已经被打掉的,日后可能怀上的,不过只是一块ròu而已。
就连江羌的脸上,也平静的像是并不在意自己曾经失去了一个孩子,甚至将来还可能再失去孩子。
楚衡动了动嘴唇,怜惜地看了江离一眼,她似乎并不知道娘亲曾经给她怀过弟弟妹妹。
“孩子是宫里那位的?”
江羌微微颔首。
“太后赐药,那位可有说过什么?”
江羌摇头。
“那孩子,你是想要,还是不想要?”
江羌张嘴,口中的话还未来得及吐出,白头老翁忽然大声道:“为什么不想要?那是龙嗣!听闻楚郎君为天子制成了长生不老丹,那一定也能为羌娘做出怎么喝也掉不下孩子的保胎药!”
楚衡好不容易才压住心头的怒火,看了看江羌,扭头朝老翁冷笑:“明知她若是再怀一次,太后依旧会赐药落胎,您老还盼着有这个龙嗣吗?”
他深呼吸,“女子若是喝多了用于落胎的药,不说往后是否还能怀孕,便是xing命,指不定哪次落胎时,就会因大量出血不得已送掉。若您老真是她的养父,为何不替她考虑。”
自知道赫连浑的身份后,楚衡就对江苑产生了怀疑。除了尚且懵懂无知的离离,这酒肆上下,没有一人不是心怀目的出现在此的。
白头老翁口中句句称龙嗣,眼中的恶意却毫不遮掩,张狂地就好似根本不担心楚衡会将江苑的不妥告诉给旁人。
而江羌的神qíng在这时终于产生松动,几乎是赶在老翁再度开口前,把离离丢给了阿苏娜,一把拉过楚衡的手腕,直接往酒肆外走。
白术紧跟几步,却只听到江羌说了句“不要再来了”。再去看楚衡的脸色,已然沉下。
“三郎……”
“回邸店吧。”楚衡抬手,揉了揉眉心。
白术跟上楚衡走远几步,忍不住扭头,最后看了一眼酒肆。
并未关上的酒肆大门后,那个名叫江羌的胡女,被跛足老翁狠狠打了一巴掌。她身侧的胡女紧紧抱着小女娃,浑身颤抖。
那不是单单一个巴掌可以带来的恐惧。
当夜,在楚衡不知qíng的地方,阿苏娜抱紧了离离,捂住她的嘴,生怕小家伙的哭声惹怒了隔壁屋正在施bào的男人。
丑陋的喘息声,混杂着拳脚加注在身上的沉闷打击声,重复着几乎每月一次的bào行。
三更,隔壁的声音终于停下。
阿苏娜抱着哭累了终于睡着的孩子,默默靠着门站起身,直到听到隔壁房门吱呀关上的动静,隔着门fèng,看清那个男人跛着脚,一步一步离开,这才推开门,走进隔壁。
充满了石楠花气息的卧房内,江羌赤身luǒ体地躺在凌乱的chuáng榻上。长发披散开,遮住她半个肩头,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ròu,胸口、肋骨、腰腹甚至腿上都是啃咬的痕迹。
阿苏娜哭红了眼睛,向过去无数次那样,扶起被折磨的浑身无力的江羌,忍着眼泪,为她一点一点擦去身上残忍的痕迹,抹上昂贵的能让那些痕迹转日就消失的膏药。
“阿苏娜。”江羌缓缓开口,“江坨快疯了。”
上药的那只手忽然发抖,江羌笑着握住,摸了摸阿苏娜早已流泪满面的脸:“等他发疯那天,记住,带着离离去找楚郎君。”
“阿姐……”
“他是好人,他能护住离离。”
第45章【肆肆】天子宴
楚衡并无和江羌深jiāo的打算。
那年扬州城外的随手相助,不过是一个听着“五讲四美”口号长大的有志青年的本心。
再者,人天xing会试图躲避麻烦。
楚衡和江羌初遇那天,看到她遮掩的伤就猜到她的身份不会是个寻常的胡女。
但那时,江羌口口声声说不会做对不起大延百姓的事,如今看来,倒的确只是说说而已。
和赫连浑有来往的白头老翁,意外得明德帝喜爱的江羌,楚衡很难不把这些联系在一起。
好在陆庭在看到他寄出的信后,已经先一步安排人手时刻盯着江苑。只要搜罗好证据,江羌里的所有人……
楚衡叹了口气,心想,到了那个时候,他唯一能帮的,大概就是替江羌照顾好离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