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学功对看手提袋不感兴趣,但他会看人,他注意到了,姜淑敏说这番话时面上不觉浮现出了淡淡的优越感,她说的好像很嫌弃手里的包,其实应该特别金贵它,不然不会在系带已经掉皮的qíng况下,手提袋身还光洁一新。
姜淑敏还想找话,错眼见,瞧见秀chūn从供销社出来了,手里拿了一卷红色卫生纸,往陈学功拎的碎花布兜里塞。
姜淑敏略带鄙夷的看了一眼,聪明如她,如何看不出来这种劣质货指定是秀chūn这个乡巴佬的东西,陈学功的母亲许淑华女士,打小生活在上海,家境优越,哪会用这种破烂东西,姜淑敏听她爸提过,许淑华女士上海市原市长的千金,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在政界,一个在军队。
“你叫秀chūn是吧?刚搬来市里吧?老家哪儿的呀?在这住的还习惯吗?”姜淑敏仰着下巴,像只骄傲的孔雀。
其实若论贵族,秀chūn才是,她爹是朝中一品大员,寸土寸金皇城脚下有圣上亲赐的大宅,府中丫鬟成群,小厮无数,良田千亩,秀chūn住过豪宅,吃过山珍海味,也在随军打仗时睡过野地,啃过树皮糙根。
接触过上层贵族,jiāo过糙根朋友。
真正的贵族不是向别人时刻展示自己是贵族,而是在见过最名贵最好的东西之后,无论自己处在什么境地都能坦然对之,秀chūn之所以不矫qíng,不愿在这个时代锋芒毕露,是因为她心里清楚这个时局不容许她太出彩。
对秀chūn来说,姜淑敏这个小市民在她面前显摆,还不够格。
对付这种人,最大的蔑视就是不睬之。
秀chūn拉了拉陈学功的衣袖,笑嘻嘻道,“苗苗哥,还差副食品没买,咱们去看看吧。”
陈学功点头,“这个点,估计不能有了。”
像猪ròu、jī蛋这类抢手货,得赶早了排队买。
“没事,看看有没有大骨棒,买回去熬汤喝!”
两人边走边说,把姜淑敏晾在了路边,气得直跺脚。
副食品店门口已经没人了,几根猪骨头棒在砧板上扔着,砍ròu的大师傅坐在椅子上眯眼打盹。
“大师傅,这三根骨头棒能都卖给我不?”
骨头棒真的是棒子,光秃秃的一点ròu都没有,时下人已肥ròu为最佳,压根没人愿意买骨头棒,买回去能gān啥用?烧汤都嫌费煤球!
秀chūn还是在易真家喝过骨头汤,按易真的话说,它是个神器,可以炖冬瓜、炖胡萝卜、炖白萝卜、玉米棒子也可以扔进去一块炖!
正因为喝过,秀chūn才念念不忘!
砍ròu的大师傅被惊醒,瞧着眼前水灵灵的小姑娘,红唇白齿,笑得可真好看,愣了下,慡快道,“又不是啥好东西,两分钱一根,都拿去吧!”
秀chūn笑眯眯谢过大师傅。
砧板旁边有个大框,下面垫了gān稻糙,大师傅瞧见陈学功把视线移到了大框上,主动道,“来晚啦,jī蛋难买,得赶早,最近几天都不能有了,注意布告吧!”
jī蛋大多从周边农村的副食品站回收上来,数量有限,福利好点的单位可以发到一张jī蛋票,一张jī蛋票能买十个jī蛋,陈学功一家三口月月能发三张票,三十个jī蛋对于一般家庭来说,很难吃到。
眼下已经卖完了,只能等下次,麻绳系好三根骨头棒,两人先去秀chūn家,陈学功把三斤红糖全留给了秀chūn,肥皂、洗衣皂等,但凡是发到他手上的票买的东西都留了下来。
秀chūn哪能要这么多东西。
陈学功也有他的理由,“我三天两头来蹭饭,也没见你收我饭票。”
人与人之间,有来才有往,秀chūn不客气的全收下。
隔天,陈学功又拎了一包gān生姜和gān红枣,从他名字上开了处方单,直接去药房抓药就成。
这回不用陈学功说,秀chūn也知道是啥意思了,红糖煮生姜,暖宫驱寒,红糖煮红枣,补气又养血,一个事前喝,一个事后喝。
中午陈学功照常在这蹭饭,钱寡妇一大早就守着炉子熬汤了,锅里的汤熬到浓白,玉米棒子家里不缺,剁成小块扔进去,晌饭就吃玉米棒喝汤!
吃饭前,秀chūn先捞上来一饭盒浓汤和玉米棒。
陈学功不解,“你要给谁送去?”
秀chūn道,“不送给谁,你带回去给大伯大娘尝尝!”
傍晚陈学功端了饭盒回去,在炉子上重新热一下,香味浓郁,原本吃着发腻的玉米粒在骨汤锅里煮锅滋味非比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