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慈便不再说话,默默摸了一本青色的,这种颜色的数量极少,是低品级的人使用的。
天授帝凑上来刷存在感:“九郎,颜色有什么不对的?”
“没有,颜色的使用是你们的风俗,也是社会的礼法规则,本身并没有对错。”沐慈说完又沉默下来。
天授帝总觉得沐慈应该还有话说的,再接再厉:“九郎,对父皇没什么不能说的,想说什么就说啊。”十足诱哄小盆友的语气,连李康都想掩面了。
沐慈平静道:“我刚开始以为,颜色是区分奏本陈事的种类。后来我看这位大臣分拣奏折,每一本都翻开看看才能确定归类,且每一摞颜色都有好几种,才知道不是。分拣奏本这道手续,可以免掉的。”
“哦?”天授帝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鼓励道,“是不是不用颜色定品级,用来区分种类?九郎,你说说看!”
“已经形成社会制度的颜色使用,没有必要更改,随意更改会造成大家认知上的混乱,”沐慈道,“但你们可以尝试在封面上贴标签。”
具体什么标签,怎么做,沐慈并不觉得古人会蠢到什么都要教。有时候,欠缺的,只是微微的那一下闪光。
且他只是建言,不能越俎代庖。
天授帝和李康对一眼,李康沉吟一会儿,才微微点头。
沐慈翻到一本黑色封皮的,问:“黑色代表什么……上面列了两百四十三个名字,是……秋决?”再看看,疑惑,“秋天处决的人员名单?”
天授帝看看,点头:“对。”
“皇帝还管刑案?”
“不管细务,但全国刑案中被判死罪者,都要御笔勾红,才能在秋日处决。”
“皇帝不勾不能行刑?”
“是的。”
“挺慎重哈。”沐慈指着一摞黑色的奏本,“这十五本也是?”
“是,全国十六大洲,共十六本。”天授帝嘴角忍不住微扬,刚刚小九郎是不是……夸咱了?
沐慈对天授帝期待的灼灼目光视而不见,手指在黑色的奏本上划过,沉吟一下,道:“你们理你们的政务,我不能事事询问你们耽误你们处理国家大事的时间。关于秋决,谁比较熟悉,叫他来和我讲一讲。”
牟渔刚好拿了几份夜行卫的密档走进来,便见那绝色少年又一次悠然坐在龙案边,侧头与天授帝说话,神色平静。
其实少有人敢正视天授帝这个杀伐果断,手段qiáng硬的天子那一双仿佛dòng悉人xing,威仪无双的眼睛。可沐慈从来都是抬起头来,平等的,直视天授帝的眼睛。
每一次正视,不卑不亢,目光从未游移、犹豫过,那一双漂亮的剪眸,似轻轻拂去灰尘,露出了清澈而微凝的,犹如黑色水晶般的明亮与质感。
无喜无惧,无求无yù,只是单纯地,平静地,注视着……
这是内心修炼到了无可撼动,无坚不摧,才从骨子里流泻而出一种从容、优雅的姿态。
淡然于心,自在于世间。
第50章秋决问答
牟渔看到沐慈手里拿了一本奏本——心中的惊怒简直翻江倒海。
他一直知道这个少年大胆,却没料到他胆子能这样大。现在亲眼看到,简直是一种震撼。
牟渔再观察天授帝神色,他是多年伴君,对天授帝的xing子不说了解通透,至少也能摸清八成,看天授帝脸上的温柔和期待,就明白这是他自己主动送上门,给长乐王看奏本的。
这个少年到底做了什么呢?竟然稳坐在钓鱼台上,不动声色,就让天授帝这样冷硬铁血的皇帝,主动送上门了?真是不可思议。
更不可思议的是沐慈的态度。
想当年太子第一次捧着奏本,是那样诚惶诚恐,若不是在人前,太子只怕会喜极而泣。可这妖孽般的少年翻看奏本却像拿着一本普通书册,手稳心静,目光悠然到让旁人都觉得他看奏本是很正常的事。
正常吗?不!奏本不是这个少年该碰的,他会不懂这背后深层的意义吗?不,他不是这么单纯愚蠢的人。而且有李康那个直臣在,不会不劝诫,所以,只能归结于这少年手段高超。
牟渔忍不住在心里又自嘲了一下。
这些天他一直qiáng迫自己不靠近沐慈,不去想沐慈,而且最近事qíng的确很多,他忙得团团转。可在忙过之后,夜深人静之时,他总会想起沐慈,总会担心他……过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