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授帝的双眼失去了光彩,在一瞬间枯萎成灰……他的胸口痛到极致,忍不住俯下身体来抵抗这种疼痛。
不会再……不会再爱我。
不会……再爱了。
沐慈叹口气,第一回主动伸出手,回抱这个沧桑的老者,也习惯了他身上被檀香掩盖的腐朽的气味,拍一拍他的背:“想哭就哭吧,压在心里不好。”
天授帝却不哭,不叫,只剩下拉风箱般嘶哑的呼吸。
沐慈坦率道:“我尊敬您,但您真的不能问我要更多了,我给不出。但我是不想让您伤心,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不要伤心!”
天授帝全身都僵了一下。
“您伤心了,我会有一点心疼。”沐慈道。
沐慈不是没有感qíng,只是他看得太透彻,真qíng假意瞒不过他,要触动他心底的柔软并不容易。但触动了,他便会真诚地面对自己的感qíng,想要表达,就会表达出来。
沐慈就是这样一个人,从无欺骗,从无误导,他理智冷静,冷血到让人心寒;却又至qíng至xing,温柔到让人想哭。
——所以,我不恨你,我也不会爱你,但我心疼你。
我只能给出这么多,不要伤心!
天授帝忽然懂了,第一次和儿子心有灵犀,一瞬间他泪如泉涌……
多好的孩子啊。
“呜呜呜……儿子……呜呜……我错了啊……对不起……对不起……”
天授帝这一生,在yīn谋背叛中长大,在尸山血海中拼杀而出,他从不认为自己走错,做错过。所以他一生从未说过一个“错”字,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一句“对不起”。
只有面对九郎母子,他是错的,他是对不起的。
沐慈早将天授帝观察透彻,知道这是这个一生闯过无数腥风血雨钢铁荆棘,qiáng硬冰冷的皇帝唯一低头,唯一的道歉,只对他。
沐慈神色依旧漠然,抱着怀中这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这个卸下皇帝的外衣,借着酒劲才敢吐露真言,说出埋葬在心底最深处的隐秘,道一声抱歉的老人。
哀哀恸哭,谁都会被那浓浓的如有实质的悲伤感染。
可沐慈在心疼那一瞬后,又恢复了无动于衷……
眼泪,人人都有,可又有什么用处呢?人生,总有一些事qíng是没办法用一句“我错了”就能抹去的,眼泪更无法洗刷痛苦,再多抱歉也只是昭示着……无处后悔。
沐慈觉得什么皇宫,什么皇帝,什么九皇子,一瞬间索然无味。一段爱qíng,每个人都成了输家。因为皇宫容不下会让权力失去平衡的真爱,也容不下一个会让其他皇子无路可走的九皇子。
这座宫殿不过是金碧辉煌的牢笼。
皇帝,你还在哭,是啊,你该哭一哭的。
你知道吗?
你真正的儿子,已经死去了。
人世间最悲哀,莫过于想说一声“抱歉”,却已经无人在听。
……
第114章偶然又必然的进化
天授帝哭着哭着,失去了知觉,软倒在沐慈的怀里。
沐慈招手,卫终和牟渔两人立即过来收拾残局。牟渔匆匆瞥了一眼看不出任何qíng绪的沐慈就收回目光,将天授帝抬下了荷风亭的赏花台,在他身上按压了几个xué位,让他“哇”一声吐了出来,都是酒气。
卫终立即挤开牟渔,道:“我带陛下回去,你送九殿下。”一群人抬着天授帝走了。
赏花台内,只剩两人。
沐慈替星君了结这一段尘缘,重生至此的任务,完成了一部分。紫惑说的没错,他一直努力休息,却没什么进展的灵术,有了冲破壁垒的感觉。
他只需要一个契机突破。
牟渔看了看沐慈,思虑一番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道:“我送殿下回去。”
沐慈不动,懒散地把玩一盏桂花酒,看向牟渔,幽目中闪过一抹流光:“阿兄,你想说什么就说。”
牟渔道:“没什么好说,您做什么事,心里都有数。”
沐慈笑了一下,拍拍身边的小凳:“阿兄,来,请你帮个忙。”
牟渔却不坐,莫名有些危险的预感,抱胸道:“您吩咐。”
沐慈直视牟渔的眼睛,目中映着月光星光,从未有如此明亮过。他认真道:“整个深宫,我最信任,最放心就是你,所以……麻烦你守在我身边,不论多久,不论发生什么,别胡乱移动,请你一直守护我,直到我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