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画在二十岁之前是清新温暖之中渗着一丝孤独寂寞。有一种为赋新词qiáng说愁的刻意在里面。这也许是那个年纪的孩子的通病。二十岁之后,她的画诡异华丽里弥漫着绝望。色彩也以艳丽的红色和沉重的黑色为主。二十一岁那年,她是有一间属于她自己的独立的画室的。可是,在那个男人看了她完成的一幅作品后,她的画室被封闭了,连同她的画具。
那是一幅谷雨的自画像。
左边的一半明媚忧伤,纯白的印花短裙,漂亮的嘴角翘起迷人的弧度,眼里一层水汽,有着淡淡的惆怅,背后是金色的向日葵海洋。
右边的一半凄厉妖妄,黑色的蕾丝短裙,勾魂的眼角栖息着一只莹蓝翩跹的蝴蝶,脖劲处延伸出墨绿色的藤蔓与猩红的嘴唇相接,背后是被红色彼岸铺满的三途川。
不能再拿起的画笔的谷雨并没有产生出什么激烈的qíng绪,不是没有对那个男人提出过请求,只是,被毫不留qíng的驳回了。此后,她认认真真的做着男人吩咐的每一件事qíng,不再去想那间画室。
半年后,男人给她的电脑安上了数位板。她开始了在电脑上作画。只是,大部分都是临摹,她不敢再画属于她自己的作品,她怕她会连在电脑上作画的资格都失去。
她很少去思考要画些什么。通常都是脑袋里想的是什么她就画什么。那幅保存在电脑里的半成品也是如此。在触摸到数位板的那一瞬间,她的脑海里就浮现出蓝正君那日在书柜前忙碌的身影。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勾勒出了画面的整个布景。
一阵轻柔的钢琴曲响起,TheTruthThatYouLeave,蓝烟很喜欢的一首曲子,旋律很简单,带着淡淡的忧伤,听了之后却让人无法自拔。
这是蓝烟的手机铃声。手机是前天老爷子给她配的,粉红色,淑女款。
蓝烟看着来电显示,陌生的号码。其实她的手机里也就存了四五个人的号。
“喂,您好。”
等了两秒,对方并没有答话。
“您好,请问是哪位?”蓝烟听见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从电话里传来,对方似乎很激动。
“烟儿,我是爸爸——”
“……”蓝烟沉默着,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对于这具身体的父亲,她完全陌生。
“烟儿?怎么不说话?叫爸爸呀——”
久久没有听见蓝烟的声音,蓝正烨在电话那头无奈的叹了口气,话语里有着隐隐的祈求,“烟儿,是爸爸不好,没照顾好你和妈妈,爸爸以后会改的,你原谅爸爸,好不好?”
他和妻子是自由恋爱。妻子的父母定居澳洲,原本是打算将妻子嫁给当地的一位富商的,可是回国探亲的妻子却对自己一见钟qíng,女追男这样的事qíng在二十多年前还是有些出格的,但他的妻子偏偏就赖上了他,对他紧追不放,最终,他也被妻子的热qíng与真诚感动,同妻子定下终身。只是,妻子的家人对他们的婚事坚决反对,甚至不惜抛出如果妻子坚持要嫁给自己的话就同妻子脱离亲属关系的宣言。妻子选择了他。从此,再没有回过澳洲。因着对妻子的愧疚,他对妻子几乎是有求必应,对于他们的女儿,他倒是时有疏忽。女儿同他的感qíng并不深厚,他在女儿心里的地位甚至比不上老爷子和蓝潜,还有刑家的臭小子。
直到她们母女俩出了车祸,妻子身亡,女儿也成了植物人,他才惊觉,他绝对不能够在失去妻子后再失去女儿。
“爸爸还要半个月才能回来。等爸爸回来就带你去欢乐谷好不好?还有海洋馆,我们也去。长城、地质公园、石花dòng、潘家园我们都去好不好?还是你想到外省去玩儿?出国的话可能比较麻烦,要等一段时间——”
“爸爸——”
“……”蓝正烨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他的嘴唇颤抖着,眼睛微微湿润,“乖,再叫一声——”这一声“爸爸”,他已经有三年多的时间都没有听到过了。每次他听见别的小孩儿cao着软软的童音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别人“爸爸”的时候,他就会想起自己还躺在病chuáng上的女儿。每一天,他都祈祷着女儿能够再次睁开眼睛,唤他一声“爸爸”,为此,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得知女儿醒来的时候,他很不得立刻出现在女儿的面前。可是,他又是那样的害怕。他没有勇气去面对失去记忆的女儿,他无法忍受女儿用像看陌生人一样的眼光来看自己。于是,紧急的工作任务成了他的借口。他要仔细的想想,该怎样做一名好爸爸。虽然这几年他在脑海里幻想了无数次。可是,真正面对的时候,他手足无措。在女儿面前,他不再是一位运筹帷幄、沉稳jīng明的领导,他也只是一个渴望被女儿仰慕崇拜,依赖亲近的普通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