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为何会娶陆家七岁小女做正妃,无人从其口得知具体缘由,陆瑞生也不知。朝野上下皆有猜测,各有说辞,俱不落实。深闺妇人间,道是说得闲语,调笑一通。而朝堂之上,议论最多的,则是结亲之后,陆家的势力更是不容小觑。却不知陆平生不惜得攀这高枝儿,顶着老脸嫩皮儿去求靖王缓些日子再娶他家小女。
昨晚才受了陆瑞生的警语,今儿又有陆平生府上求见。靖王是直来直去的xing子,最见不得婆妈。他不过是要娶一媳妇儿,怎就叫陆家如此上心,当是破了他家底似的。他微转了两下手里茶盅,将一盏茶尽数吃下去,“靖王府不是虎xuéláng窝,做靖王妃也不是受刑来的,信国公慌措什么?”
陆平生坐在太师椅上,清了下嗓子,“实在贱内不舍,只有这一个闺女,才将养到七岁……王爷体谅。再者说,小女实在年岁太小,许多事qíng不能明白,为人妇的道理更是一窍不通。还得留在闺阁,多教授一番,才好嫁到府上,伺候王爷。”
“本王不用人伺候。”靖王看着陆平生,不想多费唇舌,“但许你一年,过两日我上门提亲,定下亲来,来年四月,合下日子行嫁娶。再是小的,我说她做得靖王府正主,便做得。”
陆平生闻言道谢,不敢再得寸进尺多要求。这靖王最是xing直xing躁的,说不好给一窝心脚还是能的。惹不得,求下一准儿来,已是大恩慈,不能多生诉求。退出靖王府,陆平生长嘘口气,只觉为合欢争取了一年光景,也大是不错的,特特叫随身小厮回去告诉陆夫人。
信国公府,合欢一早起就忘了昨晚思愁。她心大,凡事想得开,掖不下哀愁来。出上房见阳光暖人,便叫墨七和四儿等人把暖阁里的东西都拿出来晒chūn去霉。院儿里搭了架子,来回绑了粗绳,挂晾被褥衣物。再有小物件的,都摆在廊庑下,琳琅一目像开铺子的。
金盏手勤,过来问合欢好,帮着墨七忙活一气。四儿瞧她是讨好的,撅着下巴不爱与她说话。合欢歪在廊下,晒了一阵太阳,洋洋起身问她,“你家姑娘醒了没?”
“回七姑娘的话,还没呢。”金盏掸下袖子,“不知道……”
“带我看看去吧。”合欢站起来,打断她的话。说出来也是晦气的,倒不如不说。跟金盏去了厢房,那陆青瑶面目消瘦青白,在chuáng上躺着,微弱喘着一口气。
金盏给合欢搬了张玫瑰椅,在椅子上垫了绣字青缎引枕,“七姑娘坐下吧,咱们也是没辙了,只能这么生等着。您瞧她脸色,哪还有一丝血色。偏瞧了那么多大夫,没一个瞧出症候的。要我说,怕是心病呢,就自个儿吓自个儿,陷在梦里出不来。”
“你出去吧。”合欢往椅子上坐了,“横竖是我吓病的,我有责任。叫她一叫,醒就醒了。再是不醒的,我叫太太准备一口金丝楠木棺材,埋了也便罢了。”
金盏脊背上生冷意,心道自家这七姑娘真是个心狠胆大的。她退出房去,关了门,在门边儿杌子上坐下来,只是守着。
合欢坐在玫瑰椅上歪着头看陆青瑶,看她那副模样,也有些不忍起来。这么些时日熬了下来,合欢知道陆青瑶吞下去的那颗相思子肯定没破壳漏毒,否则她早死了,不能还躺着喘气儿。到现在还醒不过来,多半是吓得,自己下意识不想醒过来。
合欢撑着椅把儿托起腮,髻上水滴玉流苏曳曳晃。她只是这么呆看着陆青瑶,看得发腻,十分无趣地出口气说:“你就这样儿胆小,白重生了。”
陆青瑶陷在昏沉的梦里,黑乎乎的,除了鲜血、死尸、登徒子,还有忠王妃那张艳丽的脸,眉锋似刀,刻薄得要命。再见到七妹妹,笑笑的,一脸粉嫩的纯真无暇,眸子里却都是狠厉。她只是笑着盯她,语气鬼森地跟她说:“你还不醒么?白重生了。”
陆青瑶觉得自个儿陷得太久了,前世的不愉和今生的黑暗,反复重演了数百遍。她得醒过来,否则这一世便是真的白重生了。哪有她这么失败的重生者,才将活到七岁,就被活活吓死了。到了yīn曹地府,不知要遭多少重生人士耻笑呢。
她手指蜷缩,莹白枯瘦的指尖点了点身下褥子,眸子里终于洒进了光来。她累得脑子疼,浑身软得几乎散了架儿,喉咙里似是架了一篝火把,烤得gān疼。要出声,张了张却没发出半点儿声响。再努力睁开眼睛,却见陆合欢的脸就在自己眼前,期待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