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指点点桌面:“周知府公事为重。本王自家四处看看便好。私访本来不想扰民,何况官府排场繁琐,也难真玩的尽兴。本王只想去苏园瞧瞧,看一圈就走。”
周知府听了“苏园”两个字,帽檐下抬头看了我一眼。不做声了。我手指再在桌面上一敲,要的就是你不做声。
周知府又安排了一顿午饭,凉拌猪耳朵改成凉拌皮蛋,其余菜色不变。席末周知府还指着花园里的一块石头说了个典故助兴:“这石头叫天网石,是前朝遗物。时扬州知府高公任间,朝中西郡王世子在江南勾结官商,qiáng抢民女,为祸一方。一日一场官司闹到高公处,高公yù治其罪,被其父讨得恩诏一道保了。高公叹曰:‘地网疏,天网可漏?’话未落,世子在中庭踉跄一跌,正撞上这块石,气绝而亡。”
周知府讲得意味深重,不由得我不跟着感慨:“所以说撑死不怪摔死不亏,只怨自己倒霉。愣生生是倒霉催的。”
周知府明显对小王爷有些成见,没料想老子嘴里能说出深刻的见解,棺材脸变成风中的被单,抖一抖又皱一皱,还是不得不凭良心说话:“王爷见解独到,卑职钦佩不已。”
符卿书道:“泰王爷的见识一向不俗,平日里虽见的多,依然回味无穷。”话还是笑着说的。符小侯真是越来越讨人喜欢。
除了府衙日头正艳,我抹了一把汗珠子问符卿书:“顶的住不?顶的住大家去苏园转转。”
符小侯拿汗巾子擦着额头向我道:“我回客栈歇着便好,王爷自与苏衍之同行罢。”
我道:“找苏公子只怕不方便。”符卿书道:“若是苏家的事qíng,那位裴公子也好同行。泰王爷上回到徽州据说也带了府上的裴公子。正是与裴其宣在茶楼里吃茶,方才见到苏衍之。”这档事我倒不晓得。小王爷的风流故事当真流传广泛。
我说:“再折回客栈也麻烦,陪哥们走一趟,只当我欠你个人qíng,回头请你喝酒。”
遣了小顺墨予回客栈,我与符小侯雇了两顶轿子到苏园。
苏园盖在瘦西湖边上,引了湖水入园,挖出一条人工的河道。因此进苏园还有一条水道可行。水陆两用,据说是苏家苏二爷自己的主意。皇帝题了四个毫无意义的大字“巧夺天工”。中庭湖心檀香亭的对子倒是苏二爷自己写的:“小山衔日远,一水望月清。”符卿书说苏二爷行书从的是王珣,倒颇有风骨。书斋门口是苏衍之的字,“经书从来寒岁,文章本自留生。”符卿书道:“府上苏公子,也是一手好颜楷。”
走着进园子,dàng着出后门。天将huáng昏,回到客栈。裴其宣道:“敢qíng周知府这次大方了,请王爷一顿酒喝到huáng昏。”我抓起茶杯灌了两口开水:“周知府?猪耳朵嫌贵改拌了个皮蛋。周知府是清官,自然要节俭的十足地道。”
我再灌两口茶,屋子里竟没有一个人接上我的话。裴其宣摇扇子,苏公子喝茶,小顺小全低头擦汗。我晃一晃空茶杯:“不过周知府请喝的茶倒还挺稀罕,名字叫银钩。”
小顺小全忽然扑通跪在地上:“王~~王爷……奴才,奴才告退……”
我摸鼻子,老子方才分明没做什么了不得的事qíng。裴其宣拿扇子顶着下巴,斜望我一丝笑,轻摇了摇头。苏公子照样喝茶。
我欠符卿书一顿饭,本来说大家一起吃热闹,苏公子有些困乏,要先睡。裴其宣与符小侯有旧怨不好碰头。索xing我把小顺小全也留下照应,在街头的酒楼叫了个雅间。
两个人喝酒也喝不出什么意思。我对着酒杯发牢骚:“人少了冷清,人多了麻烦。”
“人多了,难搞。你这样他那样。心里肠子不知道弯了几道。猜也猜不出来。女人难办,原来男人也难办。你说大家都是熟人,有什么话不能敞开说的?”
符小侯声色不动,坐着吃菜。我看那神qíng悲从心来:“又是一个这样的!”
也罢,我有酒杯在手,人生不再忧愁。我灌了一杯下肚,望向窗外灯火满城,一股激dàng之qíng蓦然兜上心头:“符老弟,哥哥请客,大家去喝顿花酒怎么样?”
勾栏一度,花酒一夜风流是老子一直想做而未做的梦啊。
符小侯搁下酒杯:“你请客,我就去。”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