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都安静得很,隐约听得见明月峡里的流水缓缓地漫过岩石,声响潺潺。
他从光亮的地方走进了一边的黑暗里,阮尽欢转脸看他,却猝不及防被他拉进了黑暗之中。
“……”不知道该说什么,黑暗里,他攥住了雁流水的衣角。
他的脸被一只冰冷的手掌抚摸着,他浑身僵硬,一动也不动。
“阮尽欢……”
不是嘲讽的“阮大先生”,或者是冰冷的没有感qíng的“阮四当家”,而是柔肠百结一般的叹息,在即将离开的此刻,他终于舍得喊他的名字了么……
雁流水手背上感觉到了温热液体的低落,他的手指指腹一如既往地粗糙,摩挲着他的脸颊,白皙柔嫩的皮肤在掌下隐约有升温的迹象,他都没有哭泣,阮尽欢又何必落泪?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雁流水身周的血腥味是怎么也散不去的,可是一向厌恶这个味道的阮尽欢此时内心却十分平静。
雁流水的心底却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因为阮尽欢毫无抗拒的反应,让他生出了一种不知是不是错觉的冲动,他想靠近他。气息贴近,黑暗里睁大眼能够看到对方模糊的轮廓。
可是终究还是止住了,再不前进半分。
他放下手,抹掉阮尽欢脸上的泪,却坐在了峡边壁下,峡里的溪泉水就从脚边淌过。
他拉了阮尽欢坐在自己的身边,两个人似乎是靠在一起。
“雁流水……”阮尽欢也不知自己刚刚为什么落泪,很丢脸吧?雁流水肯定更看不起他了,那一晚骂他卑微,刚才还帮他抹泪,他阮尽欢活了这么多年,似乎脸全丢在了雁流水面前。
雁流水听到他的声音,很轻。他回应的时候声音也很轻,峡外面还有人,也许是怕被发现吧。“出了这明月峡,我便不是雁流水了。”
“可我希望你永远都是雁流水。”他们两个人之间打着只有对方才知道的哑谜,雁流水,晏行云,这二者之间的转换,为什么忽然之间让他觉得伤感了呢?
雁流水不说话,他的掌心还带着伤口,隐隐作痛,连带着心口都疼起来。永远都是雁流水么……可惜,他从来不是雁流水。雁流水这个名字只是虚假的掩饰,他自己很清楚,阮尽欢也很清楚。
“你在说胡话。”
“我不想说胡话。”阮尽欢埋着头,声音有些哽咽,黑夜容易使人卸下伪装,变得脆弱。
“那便不要说话。”他现在很害怕听到阮尽欢的声音,有的事qíng,只有临到头了才会明白始末。雁流水不想听到阮尽欢的声音,只是现在不想,如果他还能活着回来,他想留到以后去。
“……”不想听他的话,那么他就沉默好了。千言万语,说也说不完,又何必再说?
雁流水现在很需要安静,黑夜的安静。
月亮斜斜的从一边慢慢地滑到另一边,阮尽欢倚着峡壁,把冰冷的岩石都靠得温温热热,他意识有些模糊,半睡半醒之间,那熟悉的血腥气又萦绕着了。
他半盍着眼,黑暗里本来就看得不太分明。
有两片温热的东西忽然之间贴着他的嘴唇,然后逐渐变得火烫。
然而只是一会儿,那人便退开了。
有力的双臂轻轻地环着他的腰,拥他入怀。一片的都是温暖。
他是在梦中么?
阮尽欢是真的看不分明,也不愿看分明。
雁流水的声音也是不分明的,似白雾茫茫的早晨一样朦胧沙哑,然而他听得却很清楚。
“我信你,你没有……”
曾经他很愤怒地站在雁流水的屋前,向着里面喊着他压抑了三年的声音,他没有——可是雁流水那时没有回应他。
雁流水说,我信你,你没有。
不知何时,脸上又是一片的冰凉,阮尽欢的视线模糊起来,有人从他身前站起来,他身周又是冰冷的一片。
夜晚的寒气一下就涌了上来,让刚刚的拥抱给予他的热气全部消失。
昂藏的身影逐渐走远,寂静的明月峡的夜,听不见脚步声。
然而阮尽欢心里的脚步声却是如此清晰——雁流水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大约是三年前,他还是整个东朝最大的军队里军器监有名的大先生,他会很多东西,制作武器,研究炸药,发明雷火弹,那么多人崇敬他,喜欢他,也有很多人嫉恨他,可是那些东西都不能影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