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破月点头,容湛翻身上马,目光温煦如chūn日般,湛湛望着她:“告辞!”
“等等。”颜破月抬头,“破月,我叫破月。之前不敢真名相告,只因我这一路,遇到的都是歹人,所以怕了。”
容湛眸色不动,沉默片刻,不仅不生气,眸中反而升起几分怜惜:“破月姑娘,虽你经历坎坷,但须知这世上,终究是邪不压正。”
颜破月望着他:“我信。”
他微微一笑,策马转身,一骑绝尘,消失在颜破月视线尽头。
容湛将颜破月安置妥当,总算了却一桩心事。他快马加鞭,往西北行了有一日,这夜宿在一处农庄。看着质朴黝黑的农妇端来粗粮饭食,他不由得想起颜破月那张同样黝黑的小脸,心想她黑虽黑,五官轮廓倒是比普通夫人俏丽许多。若是收拾妥当,倒也有几分清秀。
想到这里,他暗自失笑,怎能暗自品评人家姑娘的相貌?
于是他收敛心神,刚吃了几筷子,他忽然想起一事,立刻觉得是个大大的疏漏。他办事一向谨慎,出手助人更是要送佛送到西。如今想到这事,便有些坐不住。
星夜,他牵了马,辞别农家,又连夜往回赶。
穿行于山野清风中时,他心中暗自自责:“容湛啊容湛,你的确是救下了她,可她一个弱女子,只有你留下的区区十两,能维持几时?穆青姑娘……不,破月姑娘又说自己不会女工,她那么瘦弱,今后如何谋取生计?你是读圣贤书长大的,明知授人以鱼却不授之以渔,亏你还自觉gān了件善事!”
如此
想着,他加紧脚程,一夜不歇,朝松阳去了。
天刚拂晓,容湛便进了松阳城。一天一夜没睡,他便先在巷口面摊坐下,要了碗阳chūn面,暂作歇息。
刚吃了几口,便听见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道:“老徐,听说你要回乡,这处面摊要出让。不知要多少银钱?”
容湛听得分明,正是破月的声音。他心下好奇,自己才离开一日,怎的听她的语气,竟似与这面摊老板极为熟稔?
他坐在角落,恰好被店幌挡住。他微抬起头,只见破月正笑嘻嘻的站在摊主面前,并没有看到自己。
他微微一愣。
这个破月,一样的黝黑瘦小,一样的竹竿身段,却似乎与前几日他所见,有很大不同。
那个破月,虽然彬彬有礼,却也沉静而拘谨;这个破月,眉梢眼角都是调皮而得意的笑意。灰黑的脸上,一双眸子宛若珠光般活络。
同样的女子,为何只隔了几日,神态便有很大不同?
按下心头疑惑,他又听那年约四十的摊主道:“姑娘?我们认识吗?”
破月笑了,露出一口雪白贝齿:“老徐,我姓穆,王大妈是我邻居,是她介绍我来的。说您人厚道可信,忠孝仁义,跟您做买卖准没错。”
一番话说得慡利得体,老徐听得舒心畅意,点头道:“原来是新来的那位街坊。我的老母亲病了,这便要回乡下伺候她养老送终,所以才转了这面摊。穆姑娘,你有兴趣?五两银子便可。”
容湛听得哑然失笑——原来破月姑娘根本不认识摊主,倒是自来熟了。
只听破月又道:“五两五钱吧。”
容湛听得暗暗生奇:讨价还价只有越来越少,哪有往上加的道理?
老徐也奇道:“穆姑娘,我是不是听岔了?五两五钱?”
破月软若苏糖的声音响起:“你没听岔。老徐,我打听过了,五两银子的价格很公道,再加五钱,是我还有事相求。”
“哦?”
“教我擀面条、包馄饨、蒸包子、炖臊子……”
老徐一愣,哈哈大笑道:“好!我的手艺也算有了传人。”
容湛心里暗叫声好,他还想着要授之于渔,可原来破月自己已经去找渔了。他白跑了一趟。不过想到她今后生活有了
着落,他又彻底放下心来。
他原地坐了一会儿,便看着破月用布袋提着老板送的一笼包子,一晃一晃慢悠悠的往巷子里走,步伐说不出的轻盈闲适。
淡薄的日光照在她袖子外一截粉嫩纤细的雪臂上,竟有清透动人的光泽,让人移不开目光。容湛盯着看了一会儿,才发觉自己的失礼,兀自脸上发烫。再抬头时,她的身影却已消失在巷子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