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心老人独自一人坐在楼阁中,如老僧入定一般一动不动,也不知坐了多久。他面前放着一个长形石盒,盖子开着,里头孤零零躺着一枚刻满符文的细长法器——断灵钉。
jī鸣时分,chuī过一缕清风,轻纱帷幔摆动起来,那盏羸弱的烛火终是没抵住,扑闪了一瞬,灭了。
明心老人缓缓睁开眼,声音略有些哑,不过听上去jīng神倒还不错:“你回来了。”
阁楼内有片刻的安静,过了一会儿,暗处走出一个人,掀开帷幔,走到他的面前。
“阵图已成。我便回来了。”
那人在一旁半跪下来,伸出手,似有些怀念地轻轻抚摸石盒,沿着上头粗糙的纹路一一滑过,尔后自作主张,将盖子盖了起来。
此人面色灰败,戾气难除,相较月前更添了几分yīn霾,那一层褪不去的死气仿佛刻入了骨子里,活脱脱一副垂死之相。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刚从重伤昏迷中清醒就甩脱众人,离开驭灵山的萧无妄。
明心老人看了他一眼,问道:“怎得只见你一人?”
萧无妄道:“二位师兄绘成的阵图已有二十余载,掌门师兄担心会有疏漏,便在井中耽搁几日,再细查一番。”
明心老人点了点头,又疑惑道:“竟有二十余年了?”
萧无妄没有接话,垂目盯着面前的石盒子。
此时已是日出之时,天边却未泛起鱼肚白,反倒是传来隐隐的雷鸣之声,乌云汇聚,一副山雨yù来之势。伴随这声闷雷,盒盖上磨得几乎瞧不清的古体字上,隐约游过一缕浮光。
萧无妄忍了忍,终究没忍住,开口质问道:“师兄,你怎能让他离开?”
明心老人捋捋长须,为自己争辩道:“是逐云门的小客人带他走的。”
萧无妄嗤之以鼻:“若是师兄想,怎可能拦不下他二人?”
明心老人咳了两声,又道:“师兄年岁大了,有些力不从心……”
“师兄,你怎能如此意气用事!”萧无妄气急,眉毛紧紧蹙起。他这番气动,脸上yīn气更添几分,愈发显得凶戾乖张。
不过事已至此,再责备也是无用,他叹了口气,稍稍缓和了语气,瞧了眼天色后,转过话锋:“昨夜里,辽琴有了动静。”
明心老人静默下来,倒是没再开口多说半个字。
该来的总归会来。
萧无妄知道他不想听,却仍是一字一句道:“念忧已醒,我们时间不多了。我必须去把他带回来。”
哗啦啦——哗啦啦——
断崖之下,糙丛、大树、溪流,悉数被笼在蒙蒙白雾中。
滂沱大雨遮天蔽日,巨大的雨幕隔绝了山dòng内外,夹杂着冰雹的硕大雨滴砸在地面上,形成一个又一个水洼。
时不时溅高的水花浸湿鞋面,陆卓扬往dòng里挪了几步,撞到幺白虎背上,被它反身挠了一爪子。
“诶,天是漏了吧?”陆卓扬揉揉被抓挠的地方,没怎么在意。
这天气cháo得人浑身难受,他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个懒腰。再见不到太阳,他脑袋上就该长菌子了。
与姜陵成亲那天,他二人闹腾了一整宿,直到快天亮时才睡。两人都有些jīng疲力竭,睡得死沉,再醒来时,便发现外头下雨了。
雨下得又大又急,还伴随着阵阵雷声轰鸣,可怜幺白虎缩着身体裹成小小的一团,贴着山壁躲着。好不容易挨到姜陵收了结界,它便不管不顾,飞扑到石chuáng上,非挤到二人中间不可,直叫陆卓扬哭笑不得。
自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基本很少能见着雨天。也许是夏季的缘故,偶尔下个雨也是来去如风,顶天了下上个把时辰,地面刚湿透就停了。哪有像这场雨,自那日清晨起便没停歇过,接连下了三日。
雨实在太大,出不了门,活动的范围就只剩下山dòng里头的方寸之地。
骸骨下葬后,内室就空了出来,姜陵收拾gān净拿来做修习的静室,每日拉着陆卓扬运气调息。
陆卓扬把姜陵qiáng制要求的时间待足了,就会跑出来——与幺白虎硬是凑到一块。他不是非偷懒不可,只是因为心里头清楚得很,和姜陵一同修习只会耗费他的灵力。而姜陵损了两尾真灵后,至今旧伤未愈,多留些时间给他一个人才是正经。
更何况看幺白虎瑟瑟发抖的模样,也挺好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