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陵不敢相信,更不敢胡乱猜测,害怕这一切不过是又一场镜花水月。
“你是谁……”
姜陵愣怔半晌,费尽毕生气力将神志扯回躯壳内。
那少年却似想起什么,猛然又跳将下去,狠推姜陵一把,撒开蹄子转身就跑,摆明了不准备答话。铃铛一阵紧一阵的叮铃脆响,所过之处,惊起一地飞鸟。
眼见人就要跑远了,这回姜陵总算醒个透彻,满腔痛意化作滔天怒火,直追上去,简单粗bào将人拦了,咬牙切齿道:“你跑什么?!”
少年被吓了一跳,原本带着些愤懑和委屈的神色一下子被定格在脸上,他懵懂片刻,惶然睁大眼睛,结巴道:“我,我不知道……”
难以理喻!
姜陵大怒:“不知道还跑!”他上下打量少年一番,愈发气急,脱下外衣披在少年身上,又道,“怎也不穿衣服?赤身luǒ体,成何体统。”
少年顺势答道:“荒郊野岭哪来的衣服。”说完才想起自己的立场,赶紧闭上嘴巴。
两句话出口后,姜陵也自觉出语气不善,假意没注意到少年的小小别扭,也没问他为何偷了jī鸭却不多偷件衣服穿。
只半跪身前,替他将腰带扎了,又把太过宽长的衣摆袖口折好塞好,借着整理衣物的功夫,缓和了一番心绪。
最初的火气褪去后,姜陵寻回了理智,这才轻轻拍平少年身上外衣的褶子,自下而上扫了一眼他的花脸,开口道:“说罢,你到底是谁。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在这里。”
问出这几个问题的时候,姜陵心跳快得几乎从喉咙口蹦出,生怕听得不愿听的。
孰料少年想也不想就道:“凭什么我要告诉你?”
冷静些,万万不能在这个时候与他计较。
姜陵深深吐纳一回,修长的手指落在袖口,细细摩挲。以自认为足够温和的语气道:“想好了再开口。不说或是说谎,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你……”少年喉头一哽,狠狠一瞪,却正正撞进姜陵眸里。
可容下满天繁星的幽深明眸,仿佛能将人魂儿都吸了去。少年不敢与他对视,只低下头,避开了视线。
“……你不是都猜到了么。”少年将满腹酸涩又回念一番,良久后开口,下定决心道,“我是陆卓扬!我还活着!奉命在此镇守锁魔井!——这下你满意了?”
说完这番话,他似失了全部力气,浑身颤抖着,连声响也弱了气势:“满意了就放开我吧。我得回去了。”
这许多年半点音信也无,居然还敢甩脸子?
姜陵怒极反笑,冷哼一声,指尖上又加了几分力道:“你不想见到我?”
陆卓扬打了一个激灵,道:“我……”当然想见。
想得都快疯了。
三年前,驭灵派三位老人重启锁魔阵时,作为井镇的容器,陆卓扬与他们三人一起,化作了护阵灵光。
那时如何光景,在记忆中早已不清晰了。陆卓扬唯一还记得的,只有明心老人最后的叮嘱:无论多难熬,都绝不能放弃。
陆卓扬的职责是护好锁魔井,若能熬过启阵术法,就不用给三位老人陪葬。
就可以活下去。
明心老人说的时候他是不信的。但如果是真的呢?
万一呢?
多诱人啊,只要活着,就有机会再见姜陵。
“哪怕只见一眼也好。”
抱着这般念想,陆卓扬生生忍受住灵ròu分离的痛苦——只是那般苦痛岂是常人承受得了的?
剔骨削ròu来回往复,好几回他都恨不能立即死掉,也是一了百了,然而想到没能相伴到老,没能好好道别,就又舍不得死了。
哪怕只见一眼也好啊……
锁魔井内日月不分,熬过启阵术法,陆卓扬真正醒来已是大半年后了。
彼时体内的断灵钉与恶魂已被收回锁魔阵中,凝滞阻断的灵脉也恢复了七八分。他已经和普通人一样,可以重新修习术法了。
叫人难受的是,陆卓扬的身形在重塑时不知遇上了何种变故,竟是回到了幼时八/九岁的光景。
更头疼的是,身上没了断灵钉,脚上却多了一只银铃锁。
被银锁束缚,陆卓扬不能离开锁魔井地界半步。他试着下山了几回,每次结果都一样,越往外走阻力越大。临近边沿时,根本就是寸步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