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洛朝会拿出棋盘来,顾绍言刚开始还有几分兴味,但几局下来,毫无例外都是洛朝胜。就算顾绍言输得再惨烈,洛朝也没有半点放水的意思。
顾绍言拿着棋子,瞪着棋盘,已经足足有一刻了。洛朝也不催促他,靠在榻上喝茶,从窗往外看,竹涛阵阵,优美如碧波。半晌转过头,见顾绍言还是那个姿势,仔细一看,才发现顾绍言已经睡着了。
洛朝失笑,一向寡淡的脸,竟然柔和下来。将人抱着放在chuáng上,褪下衣袍鞋袜,盖上被子,一番折腾后,顾绍言还在熟睡。洛朝看着顾绍言的睡颜,想着这样还有多少时日呢?
他为了顾绍言,没有对顾涛一行人赶尽杀绝,他知道若是真的做绝了,他与顾绍言就再无丝毫可能。但顾涛那样的人,又岂是会感恩之人,他只会越加地仇恨洛朝。这些天,他已经应付了不知多少次武林盟的来袭了。
青玉教中的内鬼被他清理gān净,但青玉教也因此元气大伤,而洛朝又每每放过顾涛,让顾涛更加肆无忌惮,如同疯狗一样咬个不停。
但即便如此,他仍旧不可能解开顾绍言的心结。
他从来就不是个好人,他是江湖恶贯满盈的魔头,人人谈之色变。他一贯我行我素,灭门屠教,只要是让他不高兴了,就像猪狗一般屠掉。他从来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即使是现在。
但是有人说,他讨厌他手上的血腥味。
他说,那我把手砍掉呢?
那个人摇头,你的灵魂都散发着恶臭。
所以呢,放他离开?怎么可能。
顾绍言知道洛朝不在的时候是去处理教中事务了,但每到用膳时都会来,这一次过了时间却还没有到来。
他把角落中的银枪拿出来,用布巾仔细擦拭,看着光洁的枪尖侧面映出他的面庞。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用它了。
顾绍言提着枪走出小屋。
和他的想象不同,竹林并不大,不过是一盏茶,他就走出了竹林。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就好像一个人兜兜转转,却发现不过是在原地。
他听见一声嘶鸣,看见一道黑影远远朝他奔来,正是玄玉。玄玉显得十分焦躁,顾绍言敏锐地嗅到它身上的血腥味,它并没有受伤,这反而说明了更多问题。他翻身上马,玄玉立刻掉头朝来的地方跑去。
洛朝站在玉心崖,神qíng冷淡,他的发带不知道掉在哪儿去了。山风微寒,chuī起他如墨的长发,衣袂飘扬,恍如神仙中人,似乎要乘风而去。但他脸上沾染的鲜血,让他如同厉鬼修罗。他那无俦的容颜,更像是淬毒的尖刀,华美舞动间便取人xing命。
顾涛死死地盯着洛朝,眼中满是怨毒,他带的人已经折了大半。洛朝每次总会放过他,但这不是恩赐,而是一种羞rǔ,让他看着自己是多么异想天开多么无能!
“魔头!就是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顾涛怒吼一声,朝洛朝冲过去,以洛朝的实力,只要轻轻一闪就能躲过,但洛朝此时却不闪不避。
顾涛大喜过望,眼见手中的剑就要刺进洛朝体内,只听见铮的一声,手中一麻,剑被挡开。他看那将他剑挡开的物件,入目是一杆长枪,银光闪闪,他再熟悉不过。
顾绍言从马上飞身而来。
顾涛看见他内力恢复,再和他救洛朝一联系,立刻得出了结论。
“逆子!你竟然与这魔头勾结!”
顾绍言向来敬重顾涛,连忙道:“不是的,父亲……”但张了张口,却不知道如何解释。
顾涛认为他是编不下去了,冷哼一声,“你若是还想认我这个父亲,就把这魔头斩杀了!”他刚才一剑,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不能再对洛朝再造成伤害了,所以把希望寄托在顾绍言身上。
顾绍言看向洛朝,神qíng有几分茫然。
顾涛继续道:“绍言,我知道你之前只是被这魔头迷惑了,现在只要你杀了他,一切就结束了。”见顾绍言犹豫,连忙放缓了态度。
顾绍言神色纠结,顾涛的话显然提醒了他,这些天一直忽视的事实。
他身为正道,当惩jian除恶,洛朝这样为祸江湖的魔头,当斩当杀!
洛朝静静地看着他,表qíng不似之前的冰冷或温柔,柔和又茫然,像是他们初遇时,那个倔qiáng又让人怜惜的莲儿。
“哥哥。”他这样道,如同雏鸟一般。
一个男人这样对一个的青年说,显得十分古怪,但两人都没有在意这些,反而觉得理所当然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