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不可无饵而钓,你连这都不知道吗?”我又说了一遍。
他这才反应了过来,从篓子里抓出了一点已经切成几段的蚯蚓。
我站在了水边,然后示意他将饵料洒在我前方的水面,看得出来,他有些不愿,但还是照做了。
很快,我前面的水面上,就聚集了许多的鱼,在争着抢食。
我看准了其中一头最大的,一叉而下,抬起来,枝条的尖端就已经cha了一条还在不停噼啪摆动身子的鱼。
我将鱼退下,扔到了岸边,让他继续撒饵料,就这样,等全部的饵料撒完,他的篓子里,已经装满了五六条巴掌宽的大鱼了。
此刻,他的脸上已经不再有刚才的寻衅之色,而是微微垂下了头,盯着篓子里快要装不下的鱼。
我丢掉了木棍,拍了拍手,转身正要离去,却被那少年拉住了衣袖。
“哎,小兄弟,刚才是我不对,心中有些急闷,所以……”
我轻轻扯回了自己的衣袖:“无妨,我该走了。”
他看了我一眼,声音低若蚊呐地道了声谢。
我笑了下,正要转身离去,却见他突然端起了地上的篓子,飞奔向前面埠头,到了其中一个年纪看起来最大的漂絮妇人面前,仿佛急急地说了什么,那老妇人却是立刻满面不悦之色。
我有些好奇,便忍不住走近了些,终于听清了老妇人的话,她此刻,正在骂这个少年。
“我每天把自己的饭省下一半给你吃,只是看你这么大的人了,连肚子都吃不饱,可怜你才这样做的,并不是想要听你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
那少年被她骂得面红耳赤,讪讪地低下了头,怏怏地端了篓子,慢腾腾地转身离去。
我已经站在那里,有些迈不开脚步了。
等他低着头,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轻轻叫了声:“韩……信……”
他一愣,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看着我,有些迟疑地问道:“正是信,你如何得知我的名?”
我微微吁了口气,他……,真的是韩信,那个日后统领百万雄兵的齐王韩信。
“刚才你对漂母说了什么,惹她如此生气?”我并未回答他的疑问,只是转到了这个问题。
果然,他刚刚有些恢复正常的脸色又微微地红了起来:“漂母每日里都将自己的饭食省我一半,我刚才想将鱼送给她,并对她说,以后我必定会重重报答她的。”
我点了点头,笑道:“漂母施恩不图报,乃她品xing高洁,大丈夫知恩图报,却是理所当然,所以你只需把自己今日的说过的话牢牢记在心上便可。”
韩信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朝我笑了下。
“小兄弟,这些鱼,还给你吧,是你叉到的。”
他将手里的鱼篓递到了我的面前。
我摇了摇头:“你家可否烧火?不如全数拿去烤了。”
韩信的家,就在进了城距离城门没多远的一个庄子里,与庙驷铺相连,西接八里庄。进去的时候,蛛网密布,遍地灰尘,显得破败不堪。
我用匕首剖鱼洗净,等我把鱼一条条叉好在枝条上,他居然还没有生起火来,一问,才知道他家中根本就火石和木遂。
我叹了口气,说道:“烦劳你到邻人那里借来用下可否?顺便再讨些盐巴,我想你这里,应该也没有盐巴的吧?”
韩信却只是站在那里,不肯动身,面有忸怩之色。
我心中一动,蓦地有些明白了。
韩信祖上,虽是楚国贵族,但到他这里,早已没落了,父母死后,他既没有公认的品行可以被推荐去做官,又不会行商坐贾之道,却整日佩了表示他贵族后代身份的剑,在淮yīn城里东游西dàng,到处蹭饭吃,这样的一个近乎无赖的少年,几乎人人憎恶,唯恐避之不及,现在,我叫他去向邻人借火,只怕他自己便是开得了口,别人也不愿借给他吧。
没办法,我只好将串好的鱼jiāo到他手上,自己出马了。
我很快就借了火石木遂并一小把盐巴。将盐巴抹了,便生起了火,将鱼烤熟。烤鱼的香味极其诱人,别说韩信,便是我,也忍不住食指大动。
六条鱼,我吃了两条,剩余四条,都入了他的肚子,吃完了,他看了下空空的枝条,似乎还是意犹未尽。
我忍住笑,不管他以后会是如何的叱咤风云,现在,他真的还只是个普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