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下子有些呆住了,长沙一带,现在正瘟疫流行?
见我犹疑,她又笑道:“辛离,我看你年岁虽小,倒也不是没有主意之人,你若执意要走,我也不好勉qiáng,但我瑶里庄子虽小,却也不是不能留人之所,你若没有急事,尽可安心住下。”
她既已如此说了,我若再拒,便真的是不知好歹了,当下对她再次躬身为礼,口里道了谢。
她略略点了下头,便又转过身去,左右摆弄着算筹,右手执起了笔,写写画画,片刻,眉头又微微锁了起来。
话说完了,我本来已经应该离去了,只是见她神色不畅,忍不住便问了出来:“夫人可是有什么愁烦之事?”
她转头朝我,有些无奈地笑了下:“旧年将去,庄里人口众多,循了旧例,每家要按人头数分发一些物品,这人头数是已经齐备了,只是所分之物甚是繁杂,需按人头计出总数入账,再分派下去,从前庄里有位账房专营此事,只是不久之前他有事离去,庄里又寻不到其他可以代替之人,我便只好自己筹算……”
中国早在商周时代,就已经根据人的十个手指之数,建立了完整的十进制计数系统,现在,虽然在度量衡的某些方面,和现代稍有区别,例如,此时的一石等于四钧,一钧等于三十斤,一斤等于十六两,而不是现代意义的十两,但只要知道了转换之数,计算原理,都是相同的。
我心念一动,便想帮下吴芮夫人,于是走上前去笑道:“夫人,不如让辛离来试下看看?”
她望着我,面上带了惊异之色:“你懂筹算?”
“辛离从前在家,跟随父亲学过一些筹算,只是……,”我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道,“辛离笨拙,有些字不大认得,夫人只要教下我认得帛上的字便可。”
吴夫人显得很是高兴,立刻便拉了我上塌,把她已经列在帛书的上的字一一指给我看,我听她讲了一遍,便已经明白了,庄里现在要分的,和现代的人过年前要备的年货种类差不多,只不过单调了许多,主要就是黍稻,葵、藿、萝卜、蔓青等当时已有的蔬菜,jī、鸭、猪等ròu类,还有布帛并钱。
认得了字,我便坐了吴夫人原来的位置上,竹筹我不会用,推到了一边,开始埋头计算起来。吴夫人原本还有些不放心地在我边上看下,后来见我一副很是专业的架势,也就丢给了我,自己离去了。
我的毛笔字,本来就是初中那会每个星期一节写字课的时候练过几下,当年就写得不怎么样,一张纸上难得被老师批个红圈。到了现在,加上又是在布帛上落笔,更是歪歪扭扭得可怕,自己都看不下去,又费时间,想了下,便gān脆抱了几上的布帛资料到了门口,蹲在了泥地上,捡了跟细细的枯枝,这下在地上终于运“笔”如飞,不过两个时辰,等吴夫人再来看的时候,我已经全部算好了,当然,过程我是用阿拉伯数字算的,但最后,我把计算过程都抹掉了,只在地上按照各种类别一一分列出结果,又换成了现在他们可以理解的数字写法。
吴夫人看着满地的字,很是吃惊。
“呃,夫人,辛离字迹实在是拙劣,所以不敢在帛布上落笔,但计量结果都已出了,就写在地上,还请夫人让人来誊写下便可。”
吴夫人仔细看了下结果,满面笑容:“很好,辛离,未曾料想你竟然对数算如此jīng通,你可是帮了我的大忙。”
我微微笑道:“夫人和吴伯对辛离的救命之恩,辛离无以为报,些须小事,何足挂齿,还只希望辛离没有算错,以免误了庄里的大事。”
夫人摆了摆手:“有无计量错误,过几日便会知晓,即便有误,也无大碍,从前的账房,也并非次次jīng准,当真有误,到最后补了便是。”说完,也不叫人,自己到了屋里,取了未曾用过的帛布和笔墨,到了院里,蹲□去,一一抄录。
长沙短期内既已无法成行,我便只好安住了下来。吴夫人应该是对家中仆从说过什么,我在这里,竟也俨然成了半个主人,每日里吃饱了肚子,便只看着众人忙忙碌碌地为着迎接岁首的“腊祭”和“逐除”做准备。
新年前夕要腊祭这一习俗,据说在夏朝建立之后就流传了下来,在夏朝的时候年还称为“岁”,商时称“祀”,而从周开始到此时,便一直称为“年”了,拜祭的对象,除了祖先,便是各路神灵。而所谓“逐除”,应该就是“除夕”的最早形态了吧,我听语说,在岁首的前一天,整个瑶里的人都要击鼓以驱逐“疫病之鬼”,这样的风俗,我虽然来此已经两年,但还是第一次听说。上一个十月初一的岁首前夕,我只是跟着父亲,简单地拜祭了下祖先就了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