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炉小篆香断尽_作者:清歌一片(74)

2016-09-14 清歌一片

  心独自坐于前面的那驾马车,想要和我同车,被范增阻止了。

  “尊即为人主,岂可与一女子同车?”

  他说这话的时候,听起来虽是劝诫,但那口气却是不容置疑。

  我笑了下,对心点了点头,便上了萍夫人为我备好的马车,范增亦目不斜视地入了自己的车,三人各自一驾,在他带来的护卫的前后簇拥下,北上朝着盱台而去。

  盱台就在后世的江苏境内,从瑶里到盱台,一路疾驰,费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算差不多到了。

  这一路行来,我愈发见识到了范增的过人之处。他不苟言笑,对我也一贯无视,但那个jīng神头,真的完全不像是一个年过七十的老人。从起始到到达,他不但始终是肩背挺直,毫无疲色,反而是越接近盱台,jīng神越发抖擞,最后连中间的停顿休息也取消了,一口气地驶到了盱台的城门前。

  是他的才智和权谋被压抑了将近一辈子,现在终于遇到了可以尽qíng施展的舞台,所以他才会像枯木逢chūn般地迸发出了连年轻人都无法与之相媲美的jīng神和活力吗?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几百年后曹孟德的这句话,用来形容他也是再恰当不过了。

  此前的项梁,在薛城召集了各路义军人马,本来是想要自己称王的,但他听了范增的意见,“从民所望”,决定拥戴熊心为楚王用来笼络天下人心后,便已经随同其他各路人马到了新都盱台,等候熊心的到来。

  心是被依照王的礼制迎进城的。

  我随了心之后,坐在马车之中,透过车子的格窗,看见城门此时早已大开,两边密密地排满了整齐地对着我前面的心行臣子之礼的人。

  马车缓缓地驶进了城门,一列列的人也慢慢地从我视线里后退,消失。

  他们当中,年长的,年少的,面带戾色的,满面笑容的,一张一张的脸,我完全地陌生。

  我知道,项梁和项羽叔侄,此刻应该就在这些迎接的人群里面,是刚才站在最前面的那两位吗?

  我努力地回想着他们的样子。

  突然,我吃了一惊,以为自己看错了。

  再定睛瞧去,我的心跳骤然加快了起来。

  我看见了张良。

  他站在人群里,一身青衫布衣,和旁人一样,微微地垂着头,表达着他对马车中的王的敬意。

  但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我贴靠着格窗,努力看去。

  “子良,看向这里。”

  我在心里叫着他。

  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我看见他犹豫了下,终于稍稍地抬起了眼。

  而此时,我的马车已经驶过了他的面前。

  我双手抓住了格窗,扭头望去。

  他已经抬起了头,看着我的马车后背随风飘起的一片深蓝帏幔,面上神色,微微地茫然。

  ☆、孤的王姊

  祭天,祭祖,告敕天下,一切的礼仪都是那样的庄重,合乎规制。

  心头戴冕冠,玉旒垂面,身穿大绶玄衣纁裳,中单素纱,红罗襞积,白玉双佩,朱袜赤靴。原本苍白偏于瘦弱的他,穿上了这样的冕服,竟然也是隐隐中透出了一丝少年帝王之相。

  我立在正殿一侧帷幔之后,静静望着此刻坐中正面向群臣的他,心中隐隐地有了一丝不真实的感觉。

  心,这个才十三岁的孩子,他真的已经完全理解了这套冕冠袍服之下的意味吗?

  透过身前帷幔的罅隙,我看见心的对面之下,是两列分班站好的臣子,他的新“臣子”。

  左边最前面那个面带恭谨笑容的是陈婴,他为人素来谨慎,声望一直很高,所以刚刚被推举为上柱国,这是楚国官制里军事武装的最高统帅了,而右列最前的,应该就是项梁和项羽叔侄了。

  项梁年约四十多岁,他虽是以勇猛善战著称,但身形只是中等,脸容狭长,相貌普通,此刻正敛目而立,面无表qíng。而站在他身后的那个年轻男子,想来便是项羽了。

  重瞳子,力能扛鼎,“彼可取而代也”,西楚霸王,垓下别姬……

  对于这样一个被后世评价为“神勇千古无二”的传奇悲qíng人物,我终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他个子非常高大,我目测下来,应该有一米九的样子,肩膀宽阔,身披乌金甲和虎皮红战袍,皮肤微黑,此刻站在那里,神qíng自如,目光如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