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应答,没有回声,黑暗之中是令人心碎的一片死寂。
阿巴旺吉扑上去,奋力拖开那一扇被砸成两半的木头门板。陈年苏松的木料,他用手一掰都可以轻而易举掰成两截,哪里禁得住山崩地动的威力!
每一根木桩和木栏栅都是如此,破旧不堪。即使是几根木桩子呈犄角状搭在一起,也完全撑不住屋顶的分量。整个顶棚于是瘫散在废墟上,一块一块脚底板大小的木瓦片散落了遍地。
他用两手推开面前那一堆破烂的木瓦,借着四围点起的几只火把,却无法看清楚废墟里的状况。
满眼是漆黑一团,满脑子想的都是丹吉措被埋在下边了!
就算是不被顶棚和木桩子砸死,也会被撒疯逃命的马匹践踏踩死!
大总管从旁人手中抢过一只煤油灯,顺着每一道狭窄微小的fèng隙和孔dòng,向里探去,大声呼唤丹吉措的名字。
当然不可能得到任何回应。
他丢开煤油灯,从木头堆的边缘开始挖。
不敢爬到塌陷的顶棚上去,怕自己的份量会造成第二次坍塌,压到里边的人,于是就只能从角落里下手,把堆积的木梁一根一根拆掉。
旁人陆陆续续地围拢上来,不知道总管大人这是在gān啥呢。
“阿匹,这是马棚……”
“阿匹,您这是,您挖马棚是gān啥子呐?”
阿巴旺吉怒吼:“有人埋在下边儿呢,你们他妈的都看不见么!!!”
“有人?……马棚里有啥人?”
来旺和管家对望了一眼,这时才想起来:“哦,哦,好像是那两个俾子,丹吉措和扎西……好像是还关在马棚里呢!”
来旺屁颠屁颠地凑过来想搀扶大总管:“阿匹,阿匹,您先歇会儿,就是两个俾子么,让其他人挖吧!”
阿巴旺吉一掌挥开来旺,将人打翻在地:“滚!”
一圈儿人都被大总管两眼血红血红的样子吓到,面面相觑,不明所以。野牦牛发疯大抵也就是如此这般。
既然大总管拼命要挖,旁人总不能都杵在一旁眼睁睁看着歇着,于是,就一齐跟着挖呗!
一群人齐心协力,搬掉横散的木桩木梁,拆开一路缺口,再慢慢地往里挖dòng,往深处掏。
一堆木料废墟上仍然聚拢着烟尘,久久不散。围拢gān活儿的人越来越多,空气里却愈发弥散着某种寂静,就连呼吸到口中的气味儿都透着伶仃萧索。
一个用力过猛,铁锨的木头把子被狠狠地撅成了两节。
男人扔掉铁锨,开始用两只手挖,半个身躯钻到挖开的空dòng中,伸手摸人,已经顾不上脑顶随时可能发生的塌陷。
包裹指腹的那层皮早就磨掉了,十根指头钻心地疼。
被木梁砸伤到的左臂几乎抬不起来,像是完全脱了力,不听使唤,动一下就是骨头将要倾塌碎裂的刺痛。只能用左臂在胸前撑住身子,用右手去挖。
不远处有人惊喊:“这里……好像在这里呢!有人,有个人!”
“是啊,有一条腿,是一条腿!”
腿,一条腿……
大总管拨开人群冲过去,手指摸到尚带温度却一动不动的一条光luǒ的腿,那一刻两眼发黑,几乎快要崩溃。
他发疯一般奋力扒开掩盖其上的土石和木块,半个身子露了出来。
不是丹吉措。
是一匹马。
在废墟里倒霉壮烈了的马。
马儿没来得及挣断栓在笼头上的缰绳,没能跑脱,被塌碎的顶棚砸趴,颈骨折断,失血过多,气绝身亡。两粒深褐色的玻璃核大眼很无辜地半睁开着,颈下的一滩血水已经渍进huáng土。
有人小声嘀咕:“啧啧,唉……砸得这么惨,底下就算还有人,恐怕也……”
有人接茬:“是啊,挪开来也是没活气儿了……”
有人怯怯地嘀咕:“那咱还挖不挖了?……还继续挖的嗦?……”
阿巴旺吉呆呆地望着那一匹折了颈子的马,心里已经不抱希望,声音嘶哑地说道:“挖。就算人没了,也不能就这样子躺在里头,得把他弄出来……”
小仙鹤那么gāngān净净、jīng致灵秀的人儿,怎么能躺在破烂的废墟堆里,头发衣服都会弄乱,脸蛋会弄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