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总管在发酵好的酒露中掺入从格姆女神山里取来的高山泉水,将清澈发橙的酒汁慢慢过滤到小酒坛中。
丹吉措伸出舌头舔了舔盛酒的小舀勺,酒味醇美不辣,还带些烤米的清香,顿时就喜欢上了,忍不住咕嘟咕嘟喝掉一大勺。
院坝里点起一圈儿火把,驱散寒气,火光穿透逐渐聚拢的暮色。
总管府没有了往日的繁华喧攘,有家的庄丁和俾子都回家过年去了,只剩下一小撮无家可归的最穷的小俾子,围拢在杂役房门口的火堆旁,唱唱跳跳,自娱自乐。
阿匹大总管从灶房里扛了一整只大琵琶ròu出来,让小俾子们切一切分掉,作为这一顿年夜饭。
依着每年除夕的惯例,大总管还要给府里每一个家丁和俾子发一套麻布新衣服和一双牛皮鞋。
大家伙就穿着新衣服新皮鞋,乐呵呵地围着火堆跳起锅庄舞,硬硬的鞋跟在石板地上踏出欢悦的节奏。
丹吉措扯了扯大总管的袍袖:“喂,阿巴旺吉,你怎的没有发给我新衣服和新皮鞋呢!我都送给你huáng腰带了!”
如今这男人早就系上了丹吉措给绣起的huáng腰带,把神气活现的小仙鹤穿在腰上。
丹吉措冲男人眨眼:“旁人都有的,你偏偏不发给我一套。你不发我新衣服,旁人会以为,你瞧不上我这个小俾子,以为咱俩又闹什么别扭呢!”
大总管眯细了眼,丢给丹吉措两粒凶恶的眼神。
“唔,这么凶,一套衣服罢了,真小气呢!”丹吉措撇嘴。
“小气?哼,老子连整个人都送给你了!你有的,他们有么?!你还要那些个衣服鞋的做啥!”
晌晚,来总管府拜年的亲族和邻居,前前后后又来了几拨。
依照习俗,大总管给每个来拜年的客人都切了一条猪膘ròu,用麻绳拴起,作为回礼。
来客摘掉帽子扣在胸前,弯腰行礼,接过猪膘ròu,瞧见站在一旁的丹吉措,忍不住笑问:“这位小兄弟最近有没有调出来啥新口味的香糙茶,可否也让我们尝尝鲜儿呐?”
“有的有的。”丹吉措连忙递上一串打了包盖了红泥封印的茶包:“这是四味香茶,苹果薄荷茶,迷迭香茶,玫瑰花果茶,还有陈皮甜jú叶茶!”
客人欣喜地接过来,谢了又谢,退出去了。
大总管翻起白眼哼道:“小崽子真能得瑟,哼,老子做的猪膘ròu都没人稀罕了!”
丹吉措眉眼袒露出得意神色,从身后抱住大总管的腰,给男人揉了揉心口:“又发怒啦?小气么……你做的好吃的以后就只留给我,我最稀罕你了么……”
除夕夜,一家人聚齐在祖母屋里,享用这一顿最重要的年夜饭。
摩梭人家里一贯的风俗,女管生,男管死。因此,杀猪宰牛炸鱼烹jī之类把一堆活物变成死物的活计,都要由男人来做,女人不许碰这些血腥死货。
老阿依乐呵呵地坐到竹躺椅上,扫视一眼席上摆得满满的一只一只大海碗,满意地咂了咂嘴:“旺吉啊,老娘来瞧一瞧,今儿个给俺们做啥好吃的了呐!”
阿巴旺吉用麻布把两手抹gān净,坐到属于他的专座上,眼皮都没有抬:“嗯,会做的都做了,尝尝看,看还缺些个啥,我再去做。”
“呵呵呵,好唉,吃吃看!”
老婆婆的皱纹脸笑开了怀,拿一双筷子示意身旁的丹吉措:“乖孙孙,使劲吃,喜欢吃啥就吃啥,吃得不够就让那货再去做一锅来!”
祖母屋如今已经修葺一新,比以前更加宽敞和亮堂。
火塘上方重新设了一个祭祀台,台上摆了冉巴拉灶神的泥塑描金像。塑像两旁还各挂起一副丝绣缎面唐卡,是小仙鹤特意绣了送给老阿依的过年礼。
一家人挨个走到祭祀台前给灶神上了香,祈求新的一年衣食丰足,安康无忧。祭台上摆满了金元宝、银元宝、七星海螺和招财进宝神猫等等小玩意儿。
繁琐的一应礼节事毕,大伙欢欢喜喜地围拢到火塘边,抄起碗筷,开始吃!
大总管在火塘上方架起个镏金炉箅子,烤起了猪膘ròu,腌透的咸ròu滋滋啦啦地冒出肥油,浓香诱人。
“阿乌,我要吃肋条上的ròu!瘦的那种,把油烤掉一些,再烤掉一些嘛!”
“阿乌,那个猪肚上的肥ròu留给我,唉呦呦瘦ròu塞我的牙呢,肥的最好!要把肥的烤焦嘛,烤成脆ròu,好吃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