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开的枪,是我,是我,是我!我伤了他,我伤了他!啊——!!!!!”
丹吉措一声高过一声,凄厉地哀嚎,十指的指甲抠进胡三pào脖颈和胸膛的ròu里,肝肠寸断,惊痛yù死。
胡三pào觉得这小仙鹤可能是要疯掉了,已经开始说胡话了。这人的绵软小手哪会开枪啊,十根白嫩嫩的手指就连一枚枪茧都没有。
马匪伙计们死活也不肯离开他们的大刀把子逃命,而胡三pào又死活不肯丢掉那只奄奄一息的俘虏。
一群亡命匪在包围圈中苟延残喘。中枪的和逃命时摔断手脚的,围着火堆唉呦哎呦地哼唧痛嚎。
山脚的几条通路都被官军卡死,这玉龙山似乎就只有上山的一条路还没有被堵。可是高原雪山每往上走一百米都恨不得要降下好几度的气温,露宿野外的人哪里捱得起这样的冻!
火堆都不敢生得太旺。山下的狙击手冷不防就是一记硬点子,dòng穿被火光映照出的某一枚脑瓢。
丹吉措自从那夜作了一场噩梦之后,突然病倒,水米不进,整个人像是从芯儿里垮掉了,骤然凋零gān涸下去。最后一缕生气儿从身子里抽掉,身体如同没有了水分的木乃伊,冰冷僵硬。
十天前还养得一身软ròu的小肥鹅,这会儿脖颈和手腕全都枯瘦如柴。
原本清秀鲜润的一张脸,双颊深陷,容颜枯槁,嘴唇像两片青灰色的秋叶,碰一下就会碎成齑粉。
胡三pào将自己身上的棉袄给丹吉措穿了,可还是晤不热乎,眼瞧着怀中人的生气像是捂不住的流水,一点一点黯淡,流逝。
胡三pào凑到丹吉措耳边哄道:“宝贝儿,吃些东西,把身子养好,甭跟俺别扭着了!等俺从这座山里逃出去,带你过了大理、临沧、景洪,越过边界,进到缅甸去,那地方就安全了,没人还管得住老子!”
丹吉措的头受过震dàng,数天来得不到医治和安歇,后遗症逐渐显露,眼神涣散开来,意识已经不太清楚,勉qiáng灌进去一些米汤,很快又呕吐出来。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嘴里就连口水都含不住,哩哩啦啦地垂下嘴角。
神智模糊之际,口里时不时地低喃呓语:“唔……旺吉……旺吉,救我,救救我……”
胡三pào又嘴对嘴地喂了他一些泉水,摸了摸丹吉措发着高烧的额头,心里忽然有些懊恼。
往日里在德钦山头上威风凛凛拉大旗做山贼时,怎的就没有早些将这软乎乎很讨人爱的小仙鹤给弄到手?偏偏在自己亡命天涯的落魄时月才聚到一处,似乎已经太晚了。这娃的身子骨过份文弱,恐怕真是经不起长途辗转和颠簸……
不想坏了小仙鹤的xing命。
这人若是个闲杂无关的旁人,也早将他放了了事。
可他偏偏是永宁大总管的相好。
当真有些妒恨阿巴旺吉那家伙的桃花运!
山腰上的匪徒是瓮中困shòu,山脚下围剿马匪的队伍里却也吵翻了天。大总管和官军的营长为是否要在天明时大举攻山争执起来。
营长认为己方火力占有绝对优势,马匪就只剩下一小撮残部,此时应当速战速决,一举歼灭,以免夜长梦多啊!
大总管坚决不同意,老子的人还在胡三pào手里呢!这时候攻山,丹吉措还能活命么?!
营长摇摇头,无奈地说:“你说的那个人,落到马匪手里好多天了,这时候是否还活着都很难说!也许他早就……”
大总管蓦然爆发:“丹吉措一定还活着呢!……就算是只有一丝一毫的可能xing他还活着,你们这会儿冒然攻上去,若是把胡三pào给惹急了撕票……怎么办?!”
营长说:“我们已经给过你一天的时间,你说一定能把人救出来,可是……还是没有救到人。我们不能这么无限期地等下去啊!”
阿巴旺吉眼睛通红,瞪着四围的众人,说不出话,一只手却还暗自捂在腰上,不想让旁人瞧出他其实受了伤,只胡乱包扎了一下,用白药勉qiáng止住流血。他打了胡三pào一枪,枪子儿没能够穿肺,只贯穿了对方膀子上的肌ròu;自己小腹也挨了一刀,若是捅得再深一些,肠子就要漏出来。
他忍了半晌,压低声音恳求道:“若救不出人来……你们能不能先放胡三pào一条生路?待到这人跑在半路上,再想办法拦截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