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柔柔弱弱的小男伢,竟然要做俾子,你不心疼,我看着还心疼的嗦!家住在哪个村啊?还是赶快回家去吧!……旺吉?老娘这里跟你说话呐!”
这回不能装没听见了,大总管抬了眼,透过眼睫盯住丹吉措,上下牙狠狠地咬了咬两根筷子。那悲愤的表qíng分明是想咬某只细嫩的脖颈,却咬不得,所以只能咬筷子过瘾。
丹吉措心里突然觉得好笑:男人瞧他的眼神说不出的复杂,像是威胁,又像是无可奈何的祈求。俩人私底下在一起时,谁对谁也没个好脸色;可是现下不同,现下那感觉就是“一致对外”么,在老妈妈面前不能耍xing子胡来。
尤其是当决定命运的那一只签子扔与不扔掌握到了自己手里,那心里边儿的感觉,顿时就微微妙妙地不一样了……
他于是张口对老婆婆说:“阿依,我在这院子里都吃了几个月的酸鱼汤和萝卜汤了,这才吃上一顿喷香的猪血米饭。这饭好吃着呢,你却要赶我走了?那我岂不是亏了呢!”
男人刚刚还炸毛的肩膀忽然一塌,松了一口气。
老阿依把皱巴巴的手一挥:“谁家要赶你走的呦!小仙鹤,你若是喜欢婆婆,就认我这个亲,怎样哩?”
“唔?……认什么亲?”丹吉措不解地问。
“小仙鹤,你今年多大年纪了,告诉给婆婆。”
“我……嗯,我今年二十了。”
“呵呵呵呵,老婆子我瞧见你就欢喜得紧呐!你这年纪和我的几个小孙孙小孙女的差不多大,我也认你做我的孙孙,你就认我做阿依嗦!”
只听得“嘎嘣”一声,大总管上下牙之间咬着的一双筷子,被这厮咬折了一根。
丹吉措直接被碗底最后一口青稞酒给呛了肺,又不敢用力咳,梗着脖子呜咽了半晌,总算顺过来一口气,脸都憋红了。
第二十二章收租遇故人(上)
老阿依说:“呵呵呵呵,老婆子我瞧见你就欢喜得紧呐!你这年纪和我的几个小孙孙、小孙女的差不多大,我也认你做我的孙孙,你就认我做阿依吧!”
丹吉措把一颗小脑袋几乎埋进了盛猪血饭的大海碗。摩梭人家的饭菜朴实,就连饭碗也透着山村农家的憨厚慡快,一只厚瓷大海碗足够盛下丹吉措的一张脸。
这一回轮到他埋头撅腚,闭起两耳,装作啥也没听见。
大总管口里“嘎嘣嘎嘣”地嚼着那扎舌头的半只筷子,实在忍无可忍,开口哼道:“阿咪,辈份,辈份错了……”
男人这几个字几乎是用后牙chuáng做磨盘给碾出来的。
老阿依正上下左右地瞧估着小仙鹤的俊脸蛋,扭头瞪了大总管一眼:“辈份哪里错了么?!这伢子才二十岁的呦。老娘问你,旺吉,你多大年纪喽?”
大总管于是重新把脸埋进了饭碗,气得无话可说,简直想用牙齿把碗给啃了。
老阿依还不依不饶:“达娃,你说说,你多大年纪喽?”
一旁的达娃把红扑扑的小脸从碗里拔出来,嘴里扒拉扒拉嚼着米饭粒,不明所以地说:“唔?阿依不是知道的么,十四,过了冬就十五了。”
老阿依乐得一拍大腿,做出了自认为十分英明的决定:“就是的嗦!小仙鹤呦,你比我儿子小十几岁呢,比我孙女才大五岁罢了,你就做我的大孙孙吧,平日里可以陪我那两个小孙孙一起耍的呦!”
丹吉措心里又是窘迫又是混乱,手指不停地拨弄饭碗,突然间生出一种“出了恶气却堵了后路”的错觉,忍不住偷偷瞄起大总管的脸色。
他脑海里止不住地回想起那日在男人的炕上,被压在身下qiáng吻。那男人身躯上沉甸甸的份量和滚烫烫的热度,仿佛已经熨烙在他身子上,久久挥之不去。
辈份恐怕真的弄瞎了。
大总管从饭碗边沿上闪出一只恶狠狠的眼,用小刀子一样的眼神抽打小山雀:你赶紧说“不行”!不能认!
丹吉措的眼睫毛微微地一颤,回了一记眼神:你自己怎的不敢说“不行”呢!这得罪你娘的事,你让我来做,你这不仗义的家伙!
老阿依用利索的那一只手,轻轻地捶起麻痹的手臂。丹吉措忙伸过手去,帮老婆婆捏捏肌ròu,揉揉手臂,活动筋骨;十只细细白白的手指,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