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庵藏在京中的宝和山中,平日并不开门,也不接受信众的香火,每一个尼姑都如据嘴的葫芦那样口也严,手也严,看管着每一个安排在单独院落里的曾经大户人家的夫人和小姐。
这庵在山中半山腰,徐丹瑜打马而上,只见粉墙黑瓦藏于苍郁花树之中,再走进了,还有那大林庵这三个由文宗皇帝亲笔题写的大字悬于其上。
跟着徐丹瑜来的小厮上前敲门。
很快旁边的角门开启来,一个年纪不大的尼姑走出来宣了声佛号:“不知施主是来?”
“我来见住梧桐院的周青。”徐丹瑜此刻也下了马,走上前说。
这周青就是徐丹青,正如老夫人所说,徐丹青昔年所做之事,不管在其他权贵人家是否发生,至少明面智商——确实道德沦丧,忠孝全无——那些发生了这样事qíng的家庭也许就一chuáng锦被掩污浊了,可在国公府里,身为父亲嫡母的徐佩东何氏不想见到徐丹青,老夫人尤其厌恶这件事,老国公更不差这一个庶出孙女,所以徐丹青被送走不过多久,明面上就报了病亡,连牌位墓碑都造好了,至于还呆在这庵中梧桐院里的一位,自然不能再姓徐,也不可再用府中牌位,换了母姓周,取其原名中的一个青字,便算作周青。
那尼姑见徐丹瑜准确报出院子与院中人的名字,心知这便是那人的亲戚。
她们庵里的香火钱都是由这些将女眷关在这里的大户人家给的,因此很快便带徐丹瑜进去,一路走到梧桐院前,这尼姑自袖中拿了钥匙,当着徐丹瑜的面将大锁解开,推开门叫道:“周青、周青!有人来见你了!”
不用这尼姑多上这么一句,早在锁头被扯动发出声音的时候,就有人扑在门板后用力的敲着门!
而在大门向后推开的时候,这人更立时冲出来——那是一个穿和尼姑差不多衣衫的少女,她身量算高,长发及腰,面容也还姣好,可是眼神涣散又狂热,皮肤粗糙又暗huáng,黑发仅用一只木钗钗着,发尾还gān枯分叉。跟别说她冲出来时候就直跑到徐丹瑜面前,死死扯着他的衣衫,双眼放光地问:“怎么样?怎么样?父亲母亲可是叫你来接我回去了?我年纪都这么大了,也不知他们给我挑了什么样的人——”
徐丹瑜先哄着徐丹青回了院子,等走出那小尼姑的视线之后,他再没有掩饰自己的嫌恶与冷淡,直接用力推开自己的姐姐,将身上被人抓乱的衣服重新整理好,这才说:“他们没打算接你回去,准备让你直接在外头嫁一个商人。”
还带着笑意的娇美面孔就像一层面具那样凝固在徐丹青脸上。
须臾之后,在徐丹青理解了徐丹瑜的意思之后。
那张面具就如迅速guī裂出如蛛网一般的痕迹,再接着,“啪”地一声,徐丹青一瞬间面孔就扭曲有如壁画上的夜叉恶鬼那样狰狞骇人!
她嘶声喊道: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徐善然,是那个贱货,是那个丧门星!——”
第六十三章 恐惧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嘶喊过后,徐丹青又脸色cháo红身体颤抖地喃喃自语,“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父亲最喜欢我,不会不管我的,母亲也是,母亲平常那么爱我,她怎么会不管我呢?”
“对了,对了,母亲三天前才送我一匹织金妆花大缎呢,那缎是湖蓝色的,颜色鲜艳极了,就跟那接着青山的蓝天一样透亮——”
何氏是送过徐丹青很多东西。
但那都是在徐丹青被送到这里来之前。而最近两年徐佩东虽有过来看,却多是送米面蔬果,根本不会送这种明显只在显贵之中能用的东西。
徐丹青都有点疯了吧。
不过这也正常,被关在这里的人,到最后有几个不疯的?每年都要有一两个疯死或者上吊的,还有家人定时送钱的,就买口薄棺葬进地里再立一个无字碑;已经没有家人送钱的,到时候一席破帘子卷出去寻个茂密点的林子往里头一丢,等过个两三天,骨头渣都给野shòu啃光了。
徐丹瑜站在角落,抱臂冷冷地徐丹青发疯。
他带来的小厮没用,明明已经看过了好几次还会被这qíng景吓得不敢大声说话。
可他一点都不害怕。
他要害怕的事qíng太多太多了,徐善然、徐佩东……徐家的所有一切的人、还有已死的周姨娘。
他有这么多人要一一害怕过来,怎么可能还有jīng神去关注一个半疯的没有爪牙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