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双眸子聚集着yīn沉的云雾,看得颜承旧便没有压抑心中一股冲动,几步来到梅若影面前,在他灼灼的注视中,伸手抚上他的鬓角,看着他带着些倔qiáng地忍住没有退后,直挺挺地接受自己贪婪的抚触,心中柔qíng无限:“你也知道我觊觎你啊。那你知道什么叫做觊觎?觊觎就是,管你是谁的,反正能分到一杯羹就行。这年头,三妻四妾的人还不多?不要告诉我,是你自己不能接受,否则当年……”——否则当年怎么会甘于留在青阳宫,连一个名分也不要。
“你太天真了,天真!我实话跟你说,其实我是见一个喜欢一个,你能忍受这种没有忠诚可言的qíng谊?你今天不介意,明天总也要介意的。你就不怕我花心成xing,今天有个林海如,明天来个张海如,后天来个李海如?像我这样的人,像我这样的人……”他倔qiáng地咬咬下唇,才说了出来,“根本不值得,一点也不值得!”
颜承旧没有立刻答话,只是一直深深注视着他,而安慰般抚过他鬓角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
“其实爱啊qíng啊,不过一场梦幻。再激烈难忘的qíng,过了三四年就会变质。天下多少恩爱夫妻反目,多少男女变心。今天你或许会觉得不舍,但总有一日会觉得可笑幼稚。就像我自己,那时也觉得可以天长地久,才不过离开了不到半年,就觉得青阳宫那段时日不过是一场笑话,自己和他不过是一场笑话。与其等到日后再来翻悔,不如今日断个gān净。”
梅若影继续说着,不忍见证颜承旧一如预期般染上灰心和失望,闭上眼不看他。清晰地感觉到那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终于离开了自己,而残留于心中的,只有已经习惯了的失落。
很好,做得很好。只要将该说的都说了,将该看清楚的都看分明了,然后就可以像四年前一样,毫无牵挂地独自上路,然后重新开始。
人生有很多个四年。上一次,是他错信,这一次,是他决断。只要能够重新开始,就有能够淡忘的希望,然后就能继续独自生活下去。
梅若影一动不动地等着,等着颜承旧的回答。这一刻,虽然已经知道结果,但仍然止不住紧张。虽然紧张,而呼吸依旧平稳,脸上依旧能维持着最完美的并不介意的表qíng。
这片刻的静默就像是永恒,树叶被chuī得噼啪乱响的声音,鸟雀被惊得叽呱乱叫的声音,甚至连从远处传来的风雨的呼啸声,都这么清晰。
“下雨了……”颜承旧说道,没有任何意味的。
而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似乎是整理衣服的声音。
没等梅若影睁开眼,一袭温暖的长衣罩住了他的头脸,裹住全身。
“雨要来了。”
“呃……”梅若影还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呆怔中,一瞬失重,已经被颜承旧打横抱了起来,身子一顿,颜承旧已经飞速奔了起来。
风声更大了,隔着劈头罩脸的长衣,听起来隔得那么遥远。身周裹着的都是暖热的温度,便是梅若影,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
颜承旧在林中穿cha前进,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笨蛋笨蛋你这个笨蛋!你这傻瓜,谁能想到你原来是在苦恼这些。”
梅若影适才狠着心将困扰他的话都抖了出来,这时却被人一阵毫不在意的嘲笑,心中一片气苦,这人莫非是驴?外貌已经是秃驴了,原来本质还真是一头笨驴!他心中气苦无处发泄,双手又被紧紧压在颜承旧怀中,适才一番长嘶被压抑下去的怨恨悲愤又冒了出来,满腔怒火之下,等感觉到颜承旧默然停下步子时,才发现自己正在恶狠狠地磨牙,而口中,满满的……满满的……都是……
竟然,竟然做出了这种事…
他怎么能拿别人的胸口磨牙啊啊啊!!!
梅若影头脑一空,有些茫然无措地松开了口。而后突然十分庆幸,自己全身都被衣服罩着,不用去看颜承旧此刻的脸色。
两人呆头驴一般的发呆,直到一阵狂风刮过,继而悲哀地发现,终于还是没能赶过雨。颜承旧眼睁睁地看着那道gān地和雨地的分界线向着自己前进的方向快速地远去了。
双臂腾不出来,他放弃了揉抚胸口的想法,摇头长长唉声叹气:“看你,害我还是没能超过雨。”
梅若影缩在衣服里,没有说话。
反正也已经被雨淋了,颜承旧自bào自弃地就没有再紧赶慢赶,好在时值夏天,就算是北方的大雨,也冰冷不到哪里去,他紧了紧怀抱,把更多的热传给梅若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