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深竹一眼就看到了她,虽是半身。知聆着一身中式立领黑色连衣裙,胸前用银线绣着jīng致的梅花花纹,她的头发挽起来做一个发髻,用一根钗子别在脑后,露出修长如天鹅的颈,整个人优雅简洁,却又不失动人。
在段深竹的印象里,似乎只有父母辈的一些人才这样穿,年轻的女孩子穿这种,不是显得太老土就是会被人误认为奇怪的职业,但是他瞧着方知聆的时候,却仿佛看到了一个从仕女画上走下的人物。
好像是不经意间,知聆转回头来,两人的目光遥遥相对,段深竹看到知聆向自己微微颔首,她并没有笑,却也并不让人觉得冷漠,这一种感觉,大概就叫做若即若离,点到为止。
段深竹上楼,从里屋经过,到了阳台,面对面才又发现,知聆通身没戴什么首饰,只有中指上有一枚粉色钻戒,是C家的最新款,刚上市不久的,似是六克拉,价格自也不菲。
“段总。”她并未起身,只是淡淡一声。
段深竹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方小姐……”忽然一笑,露出脸颊边的两个酒窝,“你看,我还是找来了。”
不知为何,这句话听来有些怪,知聆抬眸看向传说中的段总,大概是因为出自她先入为主的偏见,在她眼里,段某人的美貌度被削减……可恨度却极高。
知聆笑笑:“段总这么大费周章,是想说什么?”
段深竹自己知道,心里是紧张的,可是面上却不敢流露:“我……是想要问一问,去年那场车祸,救了我的人……究竟是……”
“段总不是说了吗,救了你的人是聂小姐,而我……”她一笑,转头冷冷地看向阳台外的绿荫随风,如cháo般涌动,她的眼底也同样波澜微涌。
段深竹垂眸:“请你不要生气……”
知聆听到他的声音似乎有点“忍气吞声”的意思,才一凛心神:“对不起段总,我没有……”
段深竹竟无意识地咬了咬唇,知聆无意中看到这个略显孩子气的动作,有些惊讶,同时发现段总的睫毛极长,有些不安地颤动。
“救我的人……真的是你?”段深竹终于又说,他的声音天生是冷清的,但说这句的时候,却有点小心翼翼似,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知聆本不愿理他,看他这副模样,又听他这种声音,不由地轻轻叹了口气:“段总,都过去了,何必旧事重提……”停了停,又说,“段总,还记得我在公司跟你说过的吗,有时候无知点,心里会好过些。”
段深竹皱眉:“发生过的,我怎么可以装作不知道?”
“那你想知道什么?”
“真相。我想知道真相。”
“我说了,你肯听?真相,不是有人已经跟你报备过了吗?”
段深竹听出她话中的嘲讽意思:“偏听则暗,兼听则明,现在我有足够的耐xing听你说,不知道你肯不肯说给我听?”
知聆笑:“我为什么要说给你听?我想说的时候你不愿意听,现在你想听,我也不愿意说了。段总,那件事对我来说,本就是不愿意再提的隐痛,现在被愚弄的那个是你,你自己太笨了,看不穿人家的伎俩,那是你的事。”
他略气:“你……”
知聆斜睨他一眼:“而且如你所说,就算我说了,你也未必全信,我为什么要费唇舌,自揭伤疤?”
段深竹又咬了咬唇:“你不是说……该黑白分明的吗?”
知聆略微震动:“你……怎么知道……”
段深竹摇头:“说实话,我一直以为……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从来没有怀疑过,而且跟她相处,我也的确……方小姐,将心比心,倘若有人说你最值得信任的人是个满口谎言的骗子,你会一下就相信吗?”
知聆不语,内心默默。
段深竹凝视她:“我也相信这世界是黑白分明的,纵然一时迷惑,但黑就是黑,白就是白,真相只有一个,好吧,我不qiáng人所难,但我一定会承担起责任。”
知聆侧目:“什么责任?”
段深竹只是看着她:这个人,会是他真正的救命恩人吗?当初曲稳说那句“为了报恩以身相许”的时候他尚笑,然而此刻,忽然之间明白了聂文鸳有可能并非是那个肯舍身相助的人,而可能真的是顶着画皮而已,段深竹只觉浑身恶寒,他那些“爱”呢?从谎言根基构筑而起的这段关系,他竟真捉住一个自以为是的影子而爱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