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娴听她开了口,又说了这几句,眉头蹙起:“这些畏怯懦弱的事故之言竟从你口中说出来,若非亲耳听,我绝不会信……”
她说着,便起身,转头看向别处,轻声念道:“零落huáng金蕊,虽枯不改香。深丛隐孤芳,犹得奉清觞……到这地步又如何?谁敢踩你,你拿出之前的脾气来,自跟他们翻脸闹开就是,横竖有哥哥爱你,也不至于就不管事,你怕他们gān什么,痛快争一口气,总比如此憋屈窝囊着qiáng上百倍!”
知聆没想到她居然会这么说,不由微笑。
段娴却又冷冷一笑,道:“何况,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哥哥要纳妾的时候,你就不该答应……若换作我,我宁死,一则保得一身清净,二则,好过来此受这份儿委屈!”
知聆淡淡说道:“姑娘,这个不好做比,有些事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有些事,则非当局者而不能解其中意,人总是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勿要把话说的太满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不懂你之滋味?”段娴眨了眨眼,然后略傲然抬头:“我只跟你说,前些日子姐姐宫里得喜,众人都乐得什么似的,独我觉得这并非好事,高处不胜寒,越是攀高,一朝跌落就摔得越狠,你们家不正也是如此?可笑因我一句‘不过是cháo起cháo落’,母亲还把我骂了一顿。我自己也不在乎这些,你倒替我忌讳起来了,如今我放话在此,倘若有朝一日我落得如你般境地,便要让你看看,我是否应我方才说的那些……”
“呸!快停下,大吉大利!”知聆忙喝断她的话。
段娴惊诧回身看她,知聆下了chuáng,走到段娴身旁,抬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段娴转头看她:“你要如何?”
知聆说道:“你特意来,就是为了说这些的?”
段娴一怔,脸上露出懊悔之色:“我、……自然不是,我是来探望你的,怎么又说起这些来了?”
知聆道:“你平日在佛道之上用心,怎么脾气这么火爆?你也该知道,佛家讲究不肯妄语,你倒在我面前狂言狂语起来,或者是因为你对我太过上心,心里为我不平,所以才肯对我多说这些?故意来激我的?”
段娴听了,眼睛微微发红,赌气转头:“你……你又知道?哼……我以为你什么也不知,只暗恨我也是段家的人、又对你的遭遇……袖手旁观……”
知聆见她似要落泪,又轻轻握一握她的手,拉她到chuáng边重又坐下:“我不是昔日的千金小姐了,如今这个卑贱身份,你却仍肯来看顾我,话虽说的辛辣,我却明白你是为了我好的。但你虽然有心助我,你却也不过是个闺中小姐罢了,又能做些什么?这样来见我,怕也是担着gān系。”
段娴垂头,眼中居然掉下泪来:“纯明……”
知聆沉默片刻:“你不必替我难过,如你所说‘不过cháo起cháo落’而已,我相信不会一直都如此的。”
段娴掏出帕子拭泪,又看知聆:“不会一直都如此?”
知聆自己心里明白,却不能跟段娴说,只道:“暂且不提这个,对了,你这样来看我,是不是会惹太太老太太们不喜?”
“顶多吃一顿骂,我也都习惯了,”段娴面不改色,“何况我也是个不讨喜的,也不必特意去做些讨他们欢心之事,我只做自己爱做之事。”
知聆倒的确喜欢上她这xing子,又洒脱又自然,还带点直慡:“不管怎么,我都要谢谢你。”
“你谢我什么?”
“谢你肯雪中送炭,非锦上添花。”
“你、唉……这算什么雪中送炭,我要真有能耐,就救你出去,比在这受些气苦qiáng,”段娴苦笑,却又极快转作忧愁之态,“你今日呕血,不是为了我昨日赌气的话?”
知聆摇头:“你太小看了我,你当我是知己,难道我反记恨你不成?自也当你是知己。”
段娴反握住知聆的手,却不知说什么好,于是只问:“那究竟是为了什么?”
知聆垂了眸子:“我也不瞒你,是因为逸儿。”
段娴微微歪头看知聆,有些疑惑:“为了他?难道是他惹你生气了不成?”
知聆看着段娴,心想:“瞧这样子,她大概是不知内qíng的。”心中极快地掂量一番,才道:“当然不是,我只是听了一些流言,心里头担忧,加上身子本就虚着,急怒jiāo加才呕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