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卿坐在丈夫身畔,笑,“老人家也没什么事,无非是想找人絮叨絮叨罢了。我不说你也能猜得出来,多劝着太太些吧。”
夏文便知与自己所猜的不差,“老太太又说杨家的事了?”
“杨家表妹也不是长住,怕是没到过帝都,就咱们一家子亲戚,硬着头皮来暂住几日罢了。”赵长卿道,“太太是做亲姨妈的,难道还能撵出去?老太太是为老爷不忿,想到先时老爷吃的苦处,心下不悦,找我过去念叨念叨。”
夏文叹口气,“也不怪老太太生气。”当初去西北,若不是宋嘉让一路相伴,夏家人可能根本到不了边城。那些苦,那些难,都是夏文亲身经历而无法忘怀的。
赵长卿笑,“要不常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亲戚之间的事,是最拉扯不清的,人世间没有任何一种道理可以解释。就如同凌二太太,赵家简直烦透了她,她从庙里出来厚着脸皮上门,凌氏也不能打将她出去。朋友之间绝jiāo,割袍断义即可,倘搁亲戚身上,割啥都不顶用。
赵长卿问,“柳举人为人如何?”
夏文道,“为人一时半会儿的哪里看得出来,现在看着挺实在的。”
赵长卿没再多说,夏文自己就已经叮嘱管事平顺快些给柳家寻宅院,不然,真是一家子别扭。甭以为夏太太心里多欢喜,夏太太是最矛盾的一个。对于杨玉芙上门儿,别人不多话,那是宽厚不计较。就算如夏老太太这般多话的,也算qíng理之中。唯有夏太太,那是里外不讨好。
夏家这种环境,杨玉芙也是个识趣的人,平日里只管呆在桂香院里,除非是随着柳举人出去看宅子,不然再不露面的。夏家在帮着找宅子一事上非常用心,不过十来天,便寻到了可心的宅子。一个个小四合院,十来间房,里头有些简单家俱,每月三两二钱银子的租金。
夫妻两个寻到合适的宅子,就搬过去住了。临走前,杨玉芙将做好的两双鞋,一双送夏太太,一双送赵长卿。夏太太瞧着鞋上细密的针脚,鞋面上绣的活灵活现的蝙蝠,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相比之下,赵长卿的反应就简单多了,赵长卿一看便知,这位杨姑娘,肯定是极擅女红的人。
红 儿见赵长卿细瞧杨姑娘做的鞋,不禁道,“大奶奶,我还是把这鞋收起来吧。咱有的是鞋,才不穿她做的这个呢。”红儿是自赵家庄子上挑上来的小丫环,刚跟着赵 长卿的时候不过十来岁,转眼也成大姑娘了。她模样只是清秀,为人极是机伶,如今永福管着家里内宅的事,赵长卿身边这些事便多是红儿料理。不同于永福的沉稳 寡言,红儿是个爱说话的。
赵长卿笑,“收起来吧。”她本也没打算要穿。
红儿将鞋裹巴裹巴搁箱子底下,“我总觉着那位表姑娘不大地道。”
赵长卿笑,“这话从哪里来?”
“脸皮忒厚,您可不能不防。”红儿提醒赵长卿。
赵长卿道,“走都走了,以后也不会有太多来往。”
红 儿认真道,“大奶奶,您哪,成就成在心眼儿好上,失也失在心眼儿好上。这位表姑娘,我也知道她是遇着难处硬着头皮来投奔的,可您想一想,这帝都,哪儿是那 么容易立足的。柳家不是什么有钱人家,今日有难处厚着脸皮上门,明日再有难处,自然也能厚着脸皮上门。这脸皮啊,厚上几回,也就不觉着厚了。您想着是不会 有太多来往,以后可不好说。”
“反正您可一定得留些心。”红儿自青花瓷罐里妥出一盏桃汁奉上,生怕赵长卿吃亏。赵长卿喝一口,凉凉的,对着这大热天,正好解暑。红儿笑,“还不到用冰的时候,我叫人放在井里,借一借井里的清凉。”
赵长卿问,“冰买好没有?”
红儿笑,“平顺早就定好了,咱们这宅子是有冰窑的,今年夏天得从外头买冰。我听平顺说,待腊月那会儿咱们自己存些冰,明年就不必从外头买了,还能省上一笔。”
赵长卿问,“近些天有没有什么趣事?”红儿原就是边城人,喜欢外差,出去送东西、伴着赵长卿出门之类的事,她向来不假他人,又爱打听,比赵长卿还要消息灵通。但凡听了什么新鲜有趣的事,红儿都会说与赵长卿知道,给赵长卿解闷。
红儿笑,“如今帝都可是有一桩不得了的事,不算新鲜,不过,帝都豪门都在关注着呢。”
“什么事,你就直说吧,还卖起官司来。”赵长卿笑着使唤小丫环半夏,“给你红儿姐姐也倒盏桃汁,润润喉说的更来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