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就不说什么了。祖母却还问,“她——能醒过来吗?好歹也让她嘱咐栓儿几句话。”
祖母虽然平时有些凶凶的,看起来很怕人,但却真的很好,起码,这几件事真的让栓儿很、很……他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心里的感激。
“她已经三天没醒了。”娘也叹了口气,她没有再反对,“也罢,这也是应该的。只是栓儿,就许看上一眼,便马上出来!”
栓儿嗯了一声,大口大口地扒着饭,祖母在他身边说,“让刘太医想点办法,看看能不能唤醒一下,也留几句话,别这么无声无息的走。”
他不太明白祖母的意思,因为一直在吃饭,之前又很饿,又惦记着小娘娘,对别人的话,他只是听,却没有理解。直到上了轿子,栓儿才忽然明白过来。
小娘娘要走了……意思是,小娘娘要、要死了……
她已经三天也没有醒来,所以,也许都不会醒来,所以他去见最后一面,也是应该的……
他到底还是及时想到了办法,不然,连小娘娘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第一个浮上脑海的念头,居然是庆幸,而后,就没有qíng绪了。栓儿的心是空白的,脑子也是空白的,一路上他什么都没想,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的时间,反正,轿子落地,他没反应,被抱起来他也没反应,直到他在院子中间被放了下来,直到他越过打开的窗子,看到了小娘娘,他才一下回到了人间。
小娘娘躺在chuáng上,脸肿得变了形,她双目紧闭,旁边有个太医站着,冲他们摇头。
栓儿冲进屋里,他喊了一声,但小娘娘还是没有反应,她的脸奇怪地浮肿着,看起来比没得病之前,还胖了好多,要不是胸腹间还有一点点起伏,她看起来……就和已经……已经死了没有两样。
栓儿又喊了好几声,他恍惚听见有人问,“能不能——”
“叫不醒了。”那个太医说,“殿下,您最好站得远些。”
栓儿根本不听,他只是震惊地、贪婪地、仔细地望着小娘娘,他现在一点也不难受:没有难受的时间了,这肯定是他最后一次看到小娘娘,他要……他要把她记得清楚一些!
他伸出手去,握住了小娘娘的手,用力地摇晃着,想要把她给叫醒,可很快就被阻止,而小娘娘的手就像是一片落叶,轻盈地、沉重地掉落在了胸前,她的袖子掀了开来,露出了里头的金镯,栓儿认得这镯子,以前他经常勾着这镯子,手指伸进空隙里,贴着小娘娘的皮肤,牵着她四处地走。
这金镯现在满满地嵌在她的手腕里,压出了深深的印痕。手臂上方他时常抠着玩的一颗红痣,涨得比从前起码大了三倍,成了一个晕红的点,在她发黑的皮肤上,显得这么的刺眼和古怪。就像是一点火星,烧得他眼睛发痛。
栓儿忍不住闭了闭眼,可那一点红依然烙在眼睛了,痛得让他无法忍受。
他忽然明白过来了——他忽然想起来了,他垂下头去,撸起自己的袖子,把他瘦小的手臂,放到了小娘娘身边。
两根手臂并在了一起,一黑一白、一胖一瘦,甚至连红痣都不是完全对称,毕竟栓儿的手臂,要比小娘娘的短上很多。
但比例依然是如此的鲜明:臂弯往下寸许处,这两点红,在黯淡的灯光下,形成了不显眼的辉映。
☆、第236章 康复
皇帝醒了,后廷的天空陡然间就晴朗了起来。并不只是徐循,gān清宫里里外外的宦官侍女,甚至是城府深沉的三阁臣、三尚书,面上也都是喜不自禁,虽然最高规格的侍疾待遇还没有撤下,但屋里屋外的气氛,轻松了何止倍许?
当 然要轻松了,对重臣们来说,皇权jiāo替,无异于一场庞大的风bào,在这风bào中,哪怕是一点小事都可能被随意放大,一点纰漏都能给有心人兴风作làng的借口。历来这 种仓促的改朝换代,都是传奇故事发生的最好时机,而身为朝堂顶点的几个大佬,再往前,进步的空间也很小了,他们想要的那是有序的新陈代谢,而不是一朝天子 一朝臣一般的大变动。再说,太子年幼不知事,难免要后宫女眷秉政,和一样有jīng明传言,又是女人身份,天然可以不讲理的皇太后比起来,大臣们当然喜欢经过正 规培训的皇帝了。
至于后宫,更不必讲了,除了诸嫔等人那边可能没人去说以外,其余进宫久一点的,哪个不知道殉葬的事?皇帝数日 子,等于是一宫的人陪着数日子,妃嫔们是真的难受,几乎每个人都是以泪洗面,清减了不少。倒是宦官宫女一类,多数想的还是自己的差事问题,算是另一种担心 了。现在皇帝一醒,皆大欢喜,不说喜气洋洋如同过年吧,反正gān清宫里进出的每个人,脚步都是轻快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