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准备充分。”魏昭看着那件大氅,并不伸手去接。
“以防万一罢了。”公良至说。
“你一开始就想把我扔下来。”魏昭冷笑道。
“我一开始就想阻止你作恶。”公良至纠正,“就如你复仇之心未改。”
公良至了解魏昭,他相信魏昭看似胡言的实话,也能听出魏昭舌绽莲花的谎言。他愿意帮魏昭设下大阵,这是愿意再信魏昭一回,赌他会和所说的一样放下屠刀。只是这回赌注太大,公良至难免要留上一手,以防不测。
劝不住,打不过,怎么办呢?公良至所能做的,也只有此等下策。
“你也料到了自己无法脱身?”魏昭说。
“我开始便没打算脱身。”公良至说。
“是了,你如今又一次害我xing命,以命相补偿,也省得愧疚余生。”魏昭恶意道。
“这本为我所愿。”公良至摇头道,忽地笑了笑,“要杀要剐随便你,但要是能陪你到最后,倒是圆了我十九岁时的心愿。”
魏昭心想,公良至真是个狡猾的混账。
“我还带了万毒丹,从药王宗换来的。”公良至说,“万毒丹名字老土,有色有臭体积大,还能用真气bī出,但药效足以毒死大妖和元婴真君。起效快速无痛苦,这里有两粒,你要么?”
魏昭非常生气,又觉得想笑。他过去十年在玄冰渊下饱受折磨却死不掉,全靠一口要复仇的心气才没疯,要是那时候带了这玩意,他大概会感激涕零地吃掉。
“我们明明能笑傲江湖,你却非要跟我来这里殉qíng。”魏昭气道。
“要是你笑傲的方式不是走到哪里杀到哪里,谁乐意找死?我吃饱了撑着吗?”公良至笑道,“我不能跟你当一对夺命大盗,只好来当亡命鸳鸯。”
“怪我咯?”魏昭皱眉道。
“时也命也。”公良至说。
“曦儿死了,”说到此处,魏昭胸口发闷,恨不能冲出去将白正云那一系畜生全部杀光,“你就不怨不恨?你难道还能轻飘飘说一句都是命?”
公良至沉默了半晌,说:“我没藏好她。”
“怪你吗?”魏昭火冒三丈,“你之前说得这么明白,敢qíng是说给别人听的?周幼烟被伏击偷袭奋战而死,公良曦被咱们的大师兄用秘术剖解毁坏了神魂,那群牲口大半还在外面过得逍遥,你便把我拦在这里,在这儿怨自己?”
“占真君说我天煞孤星命,命该无父无母无妻无子……”说到此处,公良至缄口不言,有些后悔自己的脱口而出。
“鬼扯淡!”魏昭跳了起来,气得发笑,“神棍的话就卦卦都准么?那我还合该在三百年后才出来,该一口把你吞下去!我吃了吗?”
“没有。”公良至说,“所以你明明已经逆天改命,又何必拘泥于什么预兆,以天下未曾杀伤你的人为仇敌?”
魏昭愣了一愣。
他没和公良至说过《捕龙印》的事,但道士看出端倪来了。
当然啦,公良至这么聪明,魏昭又在他面前没怎么掩饰。他能看出魏昭身上许多没来由的恨意,不追问不代表不去思考、不去刨根问底。魏昭只是没想到,公良至会在这种时候冷不丁提到这个。
公良至提到命数,是真在忧虑因为自己造成女儿的死。可在这忧虑和悲伤当中,他居然转得这么快,掀开了魏昭不付诸于口的隐忧,言辞犀利,一针见血。
“我真佩服你。”魏昭嘿了一声,坐了回去,“自身难保还有空去给别人排忧解难。”
“医者不自医,索xing医一医你。”公良至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我就是个江湖郎中,刚刚猜得可对?”
“……”
“可惜这下面没个标识,否则上次我们该刻个到此一游,现在也好找找位置。”公良至信口道,“我没准还能找到你在十年间留下的痕迹,也好知道你在下面遇见了什么。”
“我遇见仙人和仙境,仙人见我生得太好,非要把我留下来当徒弟。我在宴会上吃仙果,饮仙酿,闲来与灵shòu玩耍,与仙人斗智斗勇,等我好不容易出来,猛然发现已经过去了十年。”魏昭gān巴巴地说,“我这么说,你信?”
“你说我就信。”公良至说,“横竖我们都要死了,阿昭总不舍得让我做个糊涂鬼。”
“玄冰渊下有什么鬼,我们死了就是没了,魂飞魄散,再没以后。”魏昭冷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