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瞽了左目,一道深深的伤疤像蜈蚣一样爬过眼角,手里托着一串铁铃铛,每个铃铛都有茶盅大小。
另有两个年轻人紧紧跟在他身后,其中一个明显是练家子,手长脚长,肤色黝黑,离远看像一座小黑塔一样,守门的仆从追进来拦阻,被他轻轻一推,五大三粗的汉子便直直向后跌出去数丈远,“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另一个却是个娃娃脸,穿着一身布衫,看上去像是书童随从之类。
沈家的下人将这三个人团团围住,只是适才吃了亏,不敢太过靠近,等着听沈德鸿吩咐。
那带头的瞽者已扬起脸,以那只完好的眼睛打量着园内众人,yīn阳怪气地大声打招呼:“‘cháo汐鼓’高大家,别来无恙?哎呦,厉先生也在,啧啧,今天羽音社来了不少人吧,怎么不见张寄北张大执事?”
即使不认识此人,一听这话音,便知道来者不善。
这三位是来砸场子的!
沈德鸿犹豫了一下,看对方像是乐师,没有当即发作,先看了看被对方点了名字的高祁和厉建章。
高祁皱眉盯着那瞽者,似是在努力地回忆此人是谁。这人瞎了一只眼,又说别来无恙……他脸色微变,失声道:“卜云,怎么是你?”
那瞽者哈哈笑了两声:“可不是我?高大家没有想到我卜瞎子还有回来找诸位麻烦的一天吧。张寄北呢。莫不是知道我要来,躲起来做缩头乌guī了?”
本来座上众人已有些蠢蠢yù动,可一听这姓卜的点名羽音社大执事张寄北。显然非是一般人,大家反到冷静下来,园子里一片肃静,等着听高祁怎么回答。
文笙悄悄望了厉建章一眼,来的这一位分明是和羽音社有旧怨。
羽音社的事她从来没有听戚琴说起过,看起来内里的是非纠葛还真是不少。
高祁有些犯难,这瞎子是张寄北得罪的。高祁自己和张寄北因为意见不合,矛盾日深。可这会儿对上卜云,他又不能置身事外。
这姓卜的消息怎么就这么闭塞呢?你要报仇,好歹找着正主,来找他们这些人算怎么回事。
他只好硬着头皮打了个哈哈:“卜云老弟。你和寄北兄当年也只是乐理之争,并非什么深仇大恨,寄北兄今天有旁的事,没能来赏兰,这样吧,既然你回来了,就在长晖住下,大家另寻个时间,我通知寄北兄到场。你们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说着他求助地向着厉建章望了一眼。
卜云“嗤”地一声笑,手指自己瞎了的那只眼睛,声音尖厉:“高大家还是这么善于粉饰太平。不错。我和张寄北当初是因为一点乐理之争,他和我赌斗,能堂堂正正胜了我也罢,偏偏要耍yīn谋手段,难道高大家觉着我活该输了这只眼睛?”
原来他那只眼睛竟是在与张寄北赌斗中输掉的!文笙但觉心中冒起一股寒意。
当年是一场什么样的赌局,结果竟然如此惨烈?
非但她。座上好多人也心生疑虑,开始jiāo头接耳。窃窃议论。
厉建章张口yù言,刚说了一个字,便被卜云举手打断:“厉先生,你不必劝我了,我也不想听你说那些没用的。当年我刚瞎了这只眼,你便想要和稀泥息事宁人,我怎么说的?我说:‘十年之后,大家再看。’”
厉建章脸上顿时一黑。
卜云仰天大笑了两声,左手突然反腕,抓住了那串铃铛用力一抖,“哗啷啷”清脆的铃铛相撞声突兀而起。
高祁不由脱口叫了声“不好”。
只这一下,座上不少人就有了反应,像原本站着的沈德鸿沈大人便两眼发直,“扑通”一声向后坐倒,幸好后面就是椅子,他一屁股重重坐在椅子上,才没有出更大的丑。
卜云停了铃铛,厉声道:“姓张的说我练得不对,我偏要继续练下去。对与不对,凭实力说话。在座的不少都是羽音社的,和那姓张的是一丘之貉,他不肯出来,你们代他接着吧!”
他话一出口,便要振臂摇铃,此时与他同来的娃娃脸突然出声:“杀jī焉用牛刀,师父,这等事叫徒儿代劳就是。”
卜云稍稍收敛了戾气,道:“也好!”
那娃娃脸由他身后转出来,满座这么多成名人物,他一点都不犯怵,笑嘻嘻地道:“师父八年前遇到我的时候,小子还是山里一个穷打柴的,不知道乐师是什么,更不知音律为何物,这几年服待师父,顺便跟着他老人家学了点皮毛,我不会弹琴chuī箫,只会胡乱打几下拍子,各位商量商量,随便派个高手,叫我讨教几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