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宁看她毫不在意的样子,心里一股气渐渐涨满胸脯:“你这是铁了心要离了我了?”
唐宝如抿了抿唇:“我又不是傻子,为什么要自己往坑里走。”
许宁这些天心力jiāo瘁,忽然觉得再也无法保持那谦谦君子的涵养:“你是拿定了我定是成不了事,所以早早离了我,要过自己的安乐日子?你别忘了,若都是命定,你离了我,也不见得能和前世不同。”许宁不知为何说出这样刻薄话,前世他的确是只在唐宝如面前失态过,这一世他却一直做得很好,然而这些时日,事qíng忽然脱离了控制,仿佛冥冥中一只大手在拨弄着他的人生,一股压抑不住的焦虑一直困扰着他,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什么都不能自主决定的过去,任人摆布,无依无靠。
唐宝如皱起眉头,丢了那笔到砚上道:“你不要信口咒人,我离开你不是为了你成不成事,你加官进爵位极人臣也好,堕落尘埃穷困潦倒也好,我只不想再和你许宁有一点瓜葛了,日子过成什么样,都是我自己的事儿。”
许宁冷笑:“唐家对我有恩,你唐宝如对我有qíng有义,所以我没有对你低三下四,做小伏低,为你唐家赴汤蹈火,便是忘恩负义的白眼láng是不是?我再如何做,也永远都是对不住你,对不住唐家,入赘不是我自己要入的,归宗兼祧也不是我自己要的,出身际遇从来都不是我能选的!父母生恩我不能忘,你爹娘的养恩我又何尝不想还?我拼了命出人头地,要奉养唐家二老,他们坚决不肯收,难道要我与亲生父母断绝关系才算对得起唐家!你长年无出,我从未有过二心,仍尊你为嫡妻,为你请诰命,你却仍是冷漠抱怨,大厦将倾大难临头之前,我将你休离也是为保你,你却只知怨恨,唐宝如,你究竟还要我如何做才算得上不忘恩负义!”
他的胸脯剧烈起伏,前世今生,唐家的恩qíng犹如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身上,他卑微而耻rǔ,夹在许家唐家之前左右为难,挣扎向前,总觉得自己再qiáng大些,再qiáng大些,便能两边都不负,然而无论如何,他都没有办法取得谅解,即便也洗不gān净身上的罪孽,唐家两老倔qiáng的一两银子都不收他的,将送回去的东西统统又命人送回,牢牢地将忘恩负义四个字烙印在他身上,永远无法洗脱,他位极人臣,一呼百应,朝堂风刀霜剑他都无所畏惧,夜深人静时,幼时的那些卑弱无能、羞rǔ彷徨,却仍是会啃啮着他的心,渗透在他的血液中,叫他晦暗抑郁,感觉到自己永远无法挣脱命运qiáng压给他的罪行——而毫无疑问这一刻他再次感觉到了命运的恶意,前世就像一个永远醒不来的梦魇一般缠着他。
唐宝如与许宁纠缠一世,却从未见过许宁如此激动愤慨的样子,他只会冷漠地离开,唐宝如心里冰凉一片,喝道:“你终于承认了,你恨我们家挟恩以报是不是?你从来就不喜欢我,你不过是为着恩qíng,把我供在那儿……什么嫡妻,什么诰命夫人……我稀罕么!我稀罕么?”她的声音也因为激动而开始尖利。
许宁低吼:“你若不和前世一样的固执尖刻,咱们好好的凡事有商有量,又怎么会过到前世那样的日子?”至少他当时是觉得可以做到相敬如宾夫贵妻荣。
唐宝如将桌子一拍霍然站了起来,怒道:“许二!谁稀罕那些荣华富贵相敬如宾的日子!我是不想和你过下去了!我受不了你身边总是一个接一个的爱慕者!我受不了你那当你面一套背后另一套的娘!我受不了你这永远捂不暖的冷心冷肺!你摸摸你的良心,我何尝要将唐家的恩qíng压着你?你要我学什么我都去学,我全心全意对着你,换来了什么?一纸休书!我凭什么要再去过这一望就知道底的日子!你对我公平么!”
她眼眶发红,胸脯起伏,想到上一世的种种,竟是怒到极点,重生以来,她还以为她已经可以放下前世的事,她也没有想到,这么几年过去了,她竟然还在深深怨恨着他,她要的从来都不是荣华富贵夫贵妻荣……她要的……她要的是……她的胸膛里一颗心酸涩到极点,却忽然眼前一黑,最后只看到许宁吓了一跳的面容。
再醒过来的时候她已躺在屋里,屋里已点上了灯,刘氏正在她chuáng边,看到她醒来喜道:“你可醒了?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她想起身,只觉得身上有些酸软,有些纳闷道:“我这是怎么了?”
刘氏脸上带了丝喜色,埋怨她道:“你和许宁拌嘴结果居然气晕了,大夫才来看过,你这孩子太不注意了,大夫说你已有孕一月有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