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姚雄和杨副将却怎么也笑不出来,这俩人满头是汗,一脸欲言又止,支支吾吾。赵满倒是不介意,自顾自地给自己斟了杯茶,白皙纤长的手指轻轻拂过青绿色的杯沿,又玩味般地端起,浅浅地抿了一口。那华贵优雅游刃有余的姿态,就好像他喝的不是营里的劣质茶水,而是九天瑶池里的琼浆玉露。
“怎么?梦里不能说话吗?”赵满看着姚、杨二人俏皮地眨了下眼睛。俩人一听更着急了,正想冲上去把疑似中邪的赵满赶紧拎走,结果被老头儿一个眼神儿止在当场,只能额头冒汗被迫旁观他家小弟继续犯傻。
“小兄弟,你刚才说的什么‘再就业’是什么意思呀?”自来熟的老头子竟然开口说话了,这不科学,他不是梦里的NPC吗?赵满晃了晃脑袋,想把这不靠谱儿的梦晃走。
“哦,其实跟你说说也没什么。”赵满睁开眼,看老头儿还坐在对面儿笑眯眯的等答案,倒也没隐瞒。跟谁聊不是聊呢,肯定是自己刚才睡着了顺嘴溜达出了一句半句的被他给听到了,那就跟他聊聊呗,反正闷得慌。
“你看到那些受伤的战士了吗?”赵满微微垂下眼,并不等别人回答,自顾自地继续说到:“我看到了,我每天都在跟他们打交道,我能尽力治疗他们的伤痛,却无法给他们生活的希望。你懂吗?”
老头儿似乎没想到赵满这个小小少年居然会说出这么有深度的话,原本只是想逗弄一下小少年的他,也认真了起来。
“嗯,我懂。”沉默过后,老头儿终于开口了,这句‘我懂’异常沉重,充满了不甘与无可奈何。他不是赵满梦里的NPC,他是曾经的环庆路经略安抚使,戍守这片土地,也曾出兵西夏,数次交战。如今他又回来了,以泾原路经略使的身份,重新回到了这里,回到了用心血守护的西北前线。他是章楶,已经70岁的章相公。他懂,赵满说的这些没有人比他更懂。
“所以我想,能不能有办法让他们不要就这样退伍。当兵保家卫国是他们的骄傲,受了伤,成了残疾,再把这份骄傲也拿走,那他们还怎么活?”赵满低头看着手里的茶杯,慢慢的说。
他没抬头,当然不知道屋子里所有人此刻都在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是的,屋子里的人都是武将,他们当然知道战场死伤兵士的痛苦。但是从来没有人能如此清晰的表达出这种伤在心里的痛,也没有人想到要用什么办法解决。一时间屋内一片寂静,针落可闻。原本跟着看笑话儿的人们都沉默了,都认真地等待少年的答案。
赵满没有沉默多久,继续说到:“伤了,残了,不能上战场了,可不代表不可以继续留在军中。做后勤工作应该是可以的,相比新兵,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兵更能知道这些工作的重要性,也更熟悉。而且,各个地方军队都是中央下发军需物资吗?就算是,这些物资也应该有很多是就近调拨吧。那为什么不在地方也成立一些军需厂呢?让地方上的伤残士兵都能够有重新工作的机会。这个就是我说的‘再就业’。总之,让他们继续留在军队这个大环境里,才时刻感受到自己的付出都是值得的,伤疤与残疾不是耻辱而是勋章,是他们勇敢无畏的标记!”
“我就是觉得呀”赵满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仿佛要把心中的沉闷都呼出去,“战争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赵满突然抬起头看着章楶来了这么一句,“你说是不是?”
对上少年黑白分明的双眼,章楶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说到:“是啊,可那又能怎么办呢?”
“以杀止杀,以战止战!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赵满的声音陡然一转,全然不似刚才的温和清朗,而是散发着成熟男人的低沉冷冽。屋里的众人不由得一抖。“秦始皇统一六国,多年的诸侯混战不就同时终止了?”
赵满斜斜地靠在宽大的椅子上,手肘搭在扶手上,一只手轻轻的支着下巴,整个儿人都散发着慵懒邪魅的气息。少年俊美的面容看起来更加立体,尤其是那双微眯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黝黑的瞳仁不经意间扫过,就能让人心头一颤。
‘嗯?怎么这个少年看起来有些面熟呢?总好像在哪儿见过?是在哪儿见过呢?’看到赵满此刻的面容,章楶莫名的有一种熟悉感,总觉得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章楶:我是在哪儿见过呢?赵煦:你没见过小九,你是经常看见朕。朕眯眼看人也是这样。只是朕一向坐姿端正,不像小九懒懒散散,没骨头似的……此处省略两千字对弟弟仪态的各种不满和□□。章楶:……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