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能否听臣一言。”章楶思索良久,他看了看惆怅苦痛都放在了脸上的官家赵煦,又看了看地上跪着的两位哭穷党,抬头跟至始至终都没出声儿的参知政事刘守仁对视了一眼,又转头看了看以自家小弟为首的热血中老年三人组,终于开口。
“爱卿有话,但说无妨。”赵煦喘匀了气儿,抬手示意章楶继续说下去。
“臣常年在西北,对党项人算得上比较了解。其狼之野性,实难驯服。抢掠得手,便绝尘而去,若是战败,便摇尾乞和,此乃西夏惯用伎俩。求和是真,若说真心归附……恐怕不可信。”章楶条理分明的分析了党项人令人厌恶的特性,一针见血的指出重点。
“章卿所言甚是,咳咳,咳咳,朕亦深以为然,故不愿接受西夏的投降。”激动愤怒过后,赵煦已然平静了许多。对章楶的分析,他是赞同的,也直白的说出了自己内心的不甘,他不愿意接受西夏的假意投降。
明知是假,缘何还要接受?赵煦宁愿一打到底,彻底灭亡了这个恼人的犹如毒蛇一般的边陲小国。但,国家没钱呐?!国库空了!所谓进退两难,不过如此。谁能告诉他到底应该怎么办?!
赵煦此言一出,底下跪着的两个立马感觉不好了。官家都明说了啊,不愿意接受投降啊,那不就是要接着打吗?可就国库这点儿钱,好干什么用的啊!‘也许还能从……挪一点儿?要不……再加点儿税?……’尽职尽责的三司使张朴已经充分调动起自己的十二万分精神,脑袋高速运转,一心盘算着怎么样才能再抠出点儿钱来满足战争需要。
稳坐钓鱼台的刘守仁微微皱起了眉头,显然,章楶的回答是他没有预料到的。章惇、曾布、马运三个倒是觉得理所当然,大家思路还是基本一致的嘛。不过身为章楶的堂弟,章惇总觉得自家老哥哥好像话里有话,恐怕还有未尽之言。
果然不出章惇所料,等官家和各位同僚都在心里咂摸了一轮,须发皆白的章老相公又开口了:“但我大宋历年征战,的确耗资巨大。大战刚过,将士多有损伤,若要再战,则必须招纳部分新丁,重新训练。马匹、粮草也需补充。且若是再战,势必要一鼓作气,不可半途而废,如此一来,很可能要面临长期对战,花费更多。现国库空虚,无钱无粮,委实艰难。若要强行征召或是增加赋税,恐民众有怨,政局不稳,于我大宋不利呀。”
看着官家刚刚有些清亮的眼眸又黯淡了下去,章楶顿觉十分不忍,他抛却了拗口的官场辞令,直白的说出了心里话:“官家,臣毕生之愿,惟愿踏平西夏,让其彻底并入我大宋版图,成为我大宋州府!绝非如今接受他们令人恶心的假意投降。”
章老相公神情激动,此番话说的掷地有声,振聋发聩。在场众人无不动容,观章楶,此人无愧为西北统帅,文武双全,实乃大宋文官打仗第一人也。(大宋一向是文官为帅,武将跑腿儿,能不能打赢全看文官能否文武双全,懂得带兵治军之道(─.─||)。大宋文官:这要求也太高了吧!抗议呀!)
然而,此时他已须发皆白,烛光映衬下,脸上深深的沟壑一般的皱纹亦是清晰可见。他也已年逾古稀,已经老迈,后继何人呢?
官家赵煦观感尤为强烈,心中的悲伤失落几乎化为实质。他自己眼看着命不久矣,他忠心耿耿能征善战的大臣也已是风烛残年,他不敢想象,之后还能有谁可以继续坚持,排除万难,死战西夏呢?
“臣虽老迈,然臣心不死,只要臣活着一日,臣就会做一日的努力。况且西北各路都已经培养出了一批又一批有胆识、有谋略的年轻将领,臣和众位同僚定不遗余力传授经验,给予支持,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比我们这些老家伙更有战斗力,踏平兴庆府实乃指日可待之事。”
章楶看懂了赵煦的眼神,也读懂了赵煦的内心。此时,行将就木的老人和病入膏肓的青年有着相同的心声,他们不甘,他们不愿。
“然而就如今形式,我大宋势必需要暂时的妥协,放任西夏暂且苟延残喘,以换得我大宋军民休养生息的时间。只有来日国富民强,兵强马壮,准备万全,才能一气呵成,彻底灭掉西夏。故臣奏请官家三思。”章楶放缓了语气,诚恳的提出自己的建议。他抬起头,用有些浑浊的目光看了看赵煦,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如出一辙无奈和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