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可记得荣国灭薛的那一战中,还曾顺手灭掉了薛国一直庇护着的一个小国?而我就是那个小国的遗民,一个微不足道郑国人。”
看着他不带任何感情的茶色眼眸,荼沉水终于想起了记忆中在哪里听到过苦姜酒的名字,这是那个小小郑国的京畿特产,他曾在父亲的酒窖中偷偷尝过这种酒。
“原来你是郑国人!”
荼沉水心中如有雷鸣,他抓住夏拒霜正要倒酒的手,把他拉到了眼前。
“……将军为何这样看着我?我并不值得同情,也不需要同情。”
打翻的酒盏还在桌上晃悠,橙黄的酒液顺着桌子滴下来,打湿了夏拒霜的衣裙。
荼沉水深邃的眼睛里充满了愤怒、忧伤、痛苦,以及一丝迷茫。他的黑色瞳仁里倒映着夏拒霜的脸,那艳丽的眉眼中竟有一些倔强的神情。
他默默挣开荼沉水的手,扶起酒盏,随手扯了块帷幔去擦那些酒渍。
“不过是国破家亡而已,史书上这些事情多了去了,并不影响人们想要活下去的愿望,你看我现在不是也过得很好吗?”
夏拒霜背对着荼沉水整理衣裙,拧干衣角的酒液后便脱了下来,心里叹着这件新衣裳真是可惜了。
“可你明明一直在受欺负。”
荼沉水看着他的背影,又想起了父亲说过的话,心里像是有刀在割。
“那又如何?成王败寇,失败的人还有资格要求别人来保护自己吗?没有人会保护弱者的。”
“……如果我说我可以保护你,为你实现愿望呢?”
后背贴上了一个炽热的胸膛,夏拒霜被一双有力臂膀圈住,他有些惊讶,微微睁大了眼睛。
“为什么?”
荼沉水一如塞外风沙般苍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回荡:“因为我是薛国人,薛国曾经的大将军,荼风来的儿子。”
窗外一声闷雷,刚才还艳阳高照的晴空瞬间被乌云遮蔽,瓢泼大雨如注而下。
***
夏末的江南阴雨连绵,但这雨势已比之前小了许多。
白竹正在临时搭建的军帐里指挥赈灾粮草的发放事宜,旁边是工部的水利郎中正在跟两江河道巡察使讨论灾后河道的修葺计划。
“报——禀右将军,前线赈灾粥篷传来急报,有灾民因为长时间没有分到救济粮就闹事哄抢,现在已影响放粮事宜,并波及到一大批在场的灾民,如果继续对峙下去很有可能发生暴|乱,吴副将已经派兵包围了现场,还请将军指示接下来的行动。”
“你说什么?”
白竹心里一紧,知道事关重大,决定亲自赶去现场。
*
“刚才抢粮的人听着,只要现在把粮按数交回,就既往不咎,否则以抢劫公粮罪逮捕,按律最高当斩!”
“你们这群官老爷,平常不知道自己贪了多少,为什么发粮这么慢心里难道没点数吗!”
一块石头砸到了吴副将的头盔上,他立马怒道:“谁砸的?站出来!”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一块接一块的石头伴着泥水向他袭来。
“快把这群暴民给我统统逮捕!”
白竹赶到时正是现场最混乱不堪的时候,卫兵已经逮捕了很多人,正把他们压离现场,地上到处是散落的草鞋,受伤的灾民有不少正在抱怨,地上甚至还有一大滩血迹,被雨水一稀释,扩散的范围就更大了。
他抱起一个倒在地上的小孩,安慰他不要哭,然后艰难地挤进吴副将所在的粥篷,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启禀右将军,属下已经把闹事的人都逮捕了,伤害已经控制在最小范围内了,接下来不会影响赈灾事宜。”
白竹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只是以后如果再发生这种事,一定要听我的指示再行动。”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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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上次决议兵部送粮赈灾半个月之后,今天的朝议上御史台呈报了灾区抢粮事件的折子。
端木药向李洛苏解释道:“虽然发生了这样令人有些担忧的事情,但在历年各种赈灾过程中也算是常见状况,右将军已经顺利解决,并班师回朝了。”
李洛苏合上奏折,道:“嗯,主要问题解决了就好,剩下的灾后重建事宜交给工部和两江河道巡察使就行了,等右将军回京了,再论功行赏……今天就到此为止,退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