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不到心中的答案,江彦怡松手起身,一边想一边转来转去。竹屋方寸之地,大大小小的东西将这里垒得窄小不便,他如困兽一般烦闷不安,走着走着遇到桌子椅子就掉头,又走着走着碰到箩筐撞翻药框就转身。
当归呜呼哀哉地稳住架子上的篮子,一手一个架子,再没有第三只手的时候连忙大声唤魂。只不过江彦怡神游九天外,皱着苦大仇深的眉头,基本没听到当归的嚎叫。
看到翻晒多日的草药跌落在地,裴定倒还冷静,他只担心江彦怡,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江彦怡如此焦虑,哪怕当年他知道自己活不过三年都没有这么不安。
他走过去拦住团团转的江彦怡:“你怎么了?”
江彦怡抬头看到裴定,终于回过神,低头看看自己搞的一地鸡毛,又连忙蹲下想要收拾。裴定拉住他的身子,把他按在椅子上,搬来一把椅子坐在他对面:“彦怡,你到底怎么了?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吗?”能让他慌张到这个程度的,除了家里人他想不出其他。
他们俩人小时候还能为了到底该听谁话的矛盾争吵,后来慢慢长大,争吵少了,感情也越来越好,哪怕两家千里之遥都能书信往来,情感在互通有无的问候中逐渐深厚,特别是当裴定拜师木虚子后更是无话不说。
是以斟酌一二,江彦怡还是决定和盘托出。
等裴定心领神会地支开当归,江彦怡开口:“裴定,你说我是不是不该利用赵辞?”
“为何这么说,你不是一早就做好了详细打算。如果不通过他找到寒枫山,那你身上的毒怎么办?”对于这件事情,裴定的态度旗帜分明。
江彦怡起初从利己观点出发,并未考虑到赵辞,现在——特别是听到赵辞的梦话后,他开始为赵辞考虑起来:“他是寒枫山的少主,看他的性子估计在山上也混不出什么名堂,好不容易逃下山,现在为了我还要再次返回。如果拿药成功那还好,我可以带他离开;如果不成功,再加上秦柯定不会同意给我解药,那到时候他不是成了众矢之的?”
裴定按住江彦怡的肩膀:“彦怡,你在想什么?先不管成功不成功,你要知道,你只有半年的时间了。”
“不能继续拖延吗?向上次那样,木虚子不还是把我从阎王的生死簿上救了下来。”江彦怡期待地看向裴定。其实他的问句自己也知道结果。
裴定肃着脸孔,果不其然地朝他摇摇头,不忍又坚定。
失望油然上心头,他目前唯一的希望就在赵辞身上。
但是,他开始投鼠忌器。
江彦怡的犹豫像钝刀割在裴定的心头,他见不得他踟蹰难行,一把握住江彦怡肩膀低声说:“我、我……你不能死。”舍不得的话变成命令。
江彦怡意愿动摇,他以毒攻毒来逼他。
“江彦怡,你好不容易有了希望,难道要先浪费在犹豫上?等你死后,江大哥虽仍会延续你的遗愿铲除逆党,但是到时候你就真的成了无名之士,你甘心自己功亏一篑吗?而且你一旦亡故,伯父伯母又该如何看你,你认为他们会为你的‘善意’喝彩,还是痛哭你的不孝?明明你还有机会活下去,你为何要放弃!”
他一直都懂他、知他。江彦怡看似洒脱不羁、玩世不恭,但他不甘心终此一生以铸剑山庄小庄主闻名于世,也不愿用兄长的名号游走江湖。说是纵情山水,他又能欣赏几分山水美景?醉翁之意不在酒,也不在山水,而在朝堂殿庙上,他要在父亲心中留有一席之地。
以前受罚,江伯父总是一边打一边说:“你怎么一点都不像你哥哥让我省心。”江彦怡每每倔强地反抗:“他是他,我是我!你只要哥哥又为何还要生我。我讨厌哥哥!”明知道这回答会惹父亲更加生气,他却总是乐此不疲地说。
话虽如此,等他在别人面前提起江武德,话里话外是难掩的敬重和尊崇。裴定知道,他终究以哥哥自豪,也想变成那样的俊杰。
看他动容,裴定继续劝说:“至于赵辞,他身为寒枫山的少主,还有忠心的属下护佑,你何必为他担心。再不成我们还可以留他在铸剑山庄,难道偌大的铸剑山庄还怕寒枫山不成?”
也不知最后是什么坚定了江彦怡的决心,他起身去推开小轩窗,窗外石堆垒就的小池子已被打扫得清浅见底,白鹅依旧漂浮在上畅意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