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冰凉的瓷瓶滚到段柏秋身边同时,陆岩深吸一口气,冰冷的话语也落在这昏暗的房中:“我今日饶你一命,当是感念这几年的情谊。不要再让我看见你在灵璧门附近出现。”
“哪里不对吧?”穆星河忽然打断了他们的同门交流,“人家为你们拼死拼活寻来镇灵鼎,你还要威胁人家啊?”
陆岩狠狠看了穆星河一眼,那眼神里许是被踩住了痛脚猝不及防本能露出的厉色,他冷声道:“换了是我,为宗门拿到镇灵鼎便是肝脑涂地也愿意,这本来就是灵璧门弟子的责任,又有何可说?他的同族杀害我灵璧门弟子无数,若是放过了他,那那些死去的同门又算什么?叫存活的弟子如何自处?”
穆星河倒想反驳那些跟段柏秋又没有关系,但想来又无话可说,便只说“牛逼”。
陆岩不再理会他,率领众人离开此处。
段柏秋目视着他们的背影,眼底的光缓缓熄灭。
他依旧是疲惫不已,眼皮沉沉,似乎又要闭上眼睛。
穆星河赶紧叫住了他:“喂喂喂大哥,快别睡了,这里待会就要出事,再睡你信不信变成烤松鼠?”
“微末之躯,生死何用……?”他喃喃道。
穆星河实际上很不擅长劝解人,因此他也不打算做这种他做不好的事情,他只是数着手指说道:“你看我年纪那么小,还没凝脉,你要是死了那我是拖不动你出去的,如果不出去,这里那么诡异,你死在这里,搞不好还要成为一只大妖,挺好玩的。”
段柏秋沉默了。
他几不可闻叹了一声,然后颤抖地握住了药瓶。
隐约听到他混着叹息的喃喃自语:“去年在灵璧门栽下的海棠,今年可会开花……?”
他神思恍惚,怔怔地看着不知何处,过了一会儿,他方才恢复了点,扶着墙站了起来:“段柏秋在此谢过两位,先行一步……有缘再见。”
说罢,他又扶着墙,缓缓地出去了。他的身影如此单薄如此孱弱,却仿佛负担着很多他不愿负担的东西,步履沉沉,然而接下来的路,他终究只能一个人如此艰难而缓慢地走下去,没有前路,也没有归处。
穆星河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有点奇怪,对沈岫道:“哎,明明你只在一边看着,为什么他还要谢你啊?”
沈岫没理他,却忽然问道:“恨云浮派吗?”
大佬这句话实在问得没头没脑,穆星河有点跟不上他的跳跃性思维,“啊”了一声。
沈岫倒有耐性解释:“以你的天赋心性,原本应当被收入内门,有金丹长辈教导,直到凝脉期才可下山去。不至于现在既没有师长,又早早下山,只能依靠练气期的这点修为应付你应付不了的人物。”
穆星河很想吐槽了:外门弟子修为不到凝脉期下山的多了去了,叫他应付他应付不了的人物的难道不是沈岫大佬他自己?
但正事要紧,他并没有扯开话题,还很认真地想了想要怎么回答。
“我还挺喜欢云浮的,”穆星河他说得有点认真,他是想过再说的,没有半点平日里随口乱说时那种嬉皮笑脸的神情,“云浮派不爱跟你说些有的没的,门派责任啊,门派荣誉啊,都没有。该给你的就给你,其它就是你做多少它给多少,很公平,也很自由,我喜欢这样子。况且要不是云浮派,我这种人兴许就跟段柏秋一样被打出去了——可能还要比现在更弱,我很喜欢云浮派的术法,也很高兴云浮派给了我一个容身之所。”
他无意识地将手微微伸出去,握了一握,仿佛里边有什么力量被他握在手心中一样。
沈岫没有说话。
但是其实穆星河也想问他一句:恨云浮派吗?
哪怕是穆星河这样的路人都知道云浮派对他多重视,哪怕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外门弟子都会感念他的恩惠,哪怕是云浮派高层都会袒护他那叛逆行为,为什么这个人就要以这样一个不可挽回的姿态离开云浮派?
他还记得初见沈岫那天他说的话。
“你既然是云浮派弟子,那就该知道我不是你师兄。”
穆星河不是很明白。
他也不好去问——他不清楚沈岫与云浮派的恩怨,沈岫虽然一贯的好说话,但是若这是他的死穴,又怎可贸然提起?
好在还是沈岫打破了这沉默:“此楼即将自毁,你有什么法宝材料想要的,尽早去拿。”
他想了想,似乎不放心,又补充道:“这里的大多数东西都被妖气所沾染,你这修为恐怕控制不住,取一两件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