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近卫淡淡道:“强者为尊,是他一直教给我们的。假若他输了,我还出手,岂不是自讨苦吃?”
穆星河拍了拍手:“就喜欢你这样机灵的——大哥,借把剑呗?”
近卫沉默了片刻,将剑递给他,忽地叹道:“或许这便是命运。”
穆星河听着声音有点耳熟,却也没时间多分辨,提起剑来一剑砍下楚致身上的枷锁——其实根本不需要他砍断,但他觉得需要这样的一个仪式。
“怎么样,给你那么多时间,什么束缚都可以解开了吧?”
他一面说,一面将剑递给楚致,楚致也在看着他,神情十分复杂。
他并没有多少心思同楚致深情凝望,一把将楚致拉起来,将剑放到他的手中:“我该做的都做完啦,以后恐怕也没什么同你相见的机会,最后一击,我来交给你。”
穆星河顿了顿,补充道:“你和他的恩怨,要你自己了断。”
楚致默然接过剑,却见后边的阙野王拄着长枪,勉强自己站起来,冷笑道:“给你本事,供你衣食,倒终于给你等来那么一天。”
穆星河看着那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一直被自己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一个他以为不过是沈云阑的随从的小喽啰压制、完全击败,如今甚至可能要被自己曾经的奴隶斩杀,这该是何等的屈辱。
那个男人被火焰焚烧得衣冠不整伤痕累累,眼神是凶恶的,却失去了平日里因为力量而肆无忌惮的威严。
“我不敢,您养我十余年,给我本事立身于世,给我容身之所,告诉我您是我在这世间唯一可依靠之人,若没有了您,世间也无人能容我,我活着也不过无根浮萍,没有半点意义,”楚致声音很轻,眼神复杂,好像大风从未在他眼中止息,他说到最后忽然笑了起来,微微偏了偏头,眼角的余光看了一下穆星河,好像神情都染上了一点温度,“但是他说得对,我有力量,我的力量是用来争夺我想要的东西的,否则,留着这力量有何用?”
那笑容很好看,也很飘忽,好像风一吹就会吹散。
阙野王撑着他的长枪,坚持要在他昔日的仆从——或者是奴隶面前站稳:“力量?你的力量?哈……”
他的笑容是说不出的讽刺。
“你想说,他只不过是一个力量的容器是吧?”穆星河此刻却是突兀地打断了他们的话语,“可你阙野王,又好得到哪里呢?”
“让我猜一猜吧,”冰冷的月色里,穆星河指着不断塌落的钟山,眼中映着无边皓月:“这山叫钟山,里面藏着一个叫蚀阴的东西,是传说中的神兽。它因为某种原因被封藏此处,无法施展神通,因此它与你做了个交易。它可能所被限制的原因或许与多年前武圣封印灵气有关,因此它给你力量,叫你一个无名之辈成为如今的阙野王,作为交换,你找到了个跟上古战场、亦或是一开始就跟这段传说有关系的人,授予他力量,以仇恨浇灌他,是为容器,一旦钟山出事,随手放弃他,你说对吗?”
穆星河冷笑着扬声道:“他是容器,他的力量起码是付出过代价得来的,你的力量,难道是你自己修炼出来的?所以如今,你又是什么东西呢?”
他的声音传得很远,四面都能够听闻。
“你又能明白什么?”阙野王却是毫不在乎,不在乎穆星河的言语,也不在乎穆星河声音被传出去后的一片哗然,他分明已然败北,短暂的狼狈过后,面对穆星河依旧是上位者的模样,“不管我动机为何,弱者任他人处置,天理而已。他屡次违逆,孤都可一一原谅,他为我所救,为我所养,命也合该为我所有,如今当真需要过他一回,他又凭什么拒绝?”
穆星河已经懒得同他多说,他只看了他一眼,然后回过头去,语气中满带嘲讽:“我知道,你们这种人就是信奉什么弱肉强食,但如今你是弱者,那我便叫你感受感受何为弱肉强食。”
而此时楚致已经沉默地行来,剑尖沉默地对着他。
穆星河不顾一片狼藉的祭坛和那对峙的主仆两人,收起旗子,将手一扬,两道符纸悠悠飘落,烟雾之中,显现出一个手生羽翼、腿为鸟爪的小男孩和一个粉色衣裳脚踏木屐的少女,叫他整个人都横生着妖邪之气。
他的身形比起成年人来说还是略显单薄,比起那座山石破碎不断滑下的钟山来更是显得孱弱,使得他缓慢前行的脚步好似背负了万钧重量,生生多去几分壮烈味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