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春荣目光一敛,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是一个十分爱笑的女人,那些微笑给她增添了不少魅力,甚至让这个久居高位的女人多了几分亲和感。然而仔细看来,这些笑容却往往不带半点情绪,也不会让人看出半点情绪。
但谢春荣这一笑,却叫人清清楚楚地看出了十分讽刺的意味。
“审问?”谢春荣眉目舒展,眼中却是一片冰冷,“穆星河是云浮弟子,缘何需要外人前来审问?”
无人能想到在他们交涉要进入佳境的时候,这个女人竟然会是这样的态度!
要知道此人就算罪行不确凿,那也是有极大嫌疑和蹊跷之处的,更何况只是个普通弟子,云浮理当交出来!
“此人勾结临渊君,恶行累累,涉嫌谋害诸多宗门弟子,这难道不足以叫我们前来审问?”说话之人从谢春荣那冷淡态度中反应过来,说着说着便讥诮地勾起嘴角,“……莫非,云浮有意包庇?”
谢春荣似乎是倦了,倚靠在石柱之旁,一手抱胸,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扇子,冷淡道:“我再说一次,他是云浮弟子。”
她姿态散漫,声音冷淡,掷地却有金石之声。
那些人渐渐变了脸色。
“……你这就是在包庇!”说话那人仿佛想到了什么,缓缓道,“当年你们云浮也是如此,一意包庇临渊君,纵虎归山以至于酿下滔天祸患,今日云浮还想重蹈覆辙,是否临渊君之事就是云浮原本就有意为之!”
此言一出,云浮山门之前立时一片死寂,众人几乎不敢呼吸,唯恐搅动这冰冷的沉寂,又是引发一阵山崩一样的震动。
如果说之前他们只是要人、以大义相逼,那么方才那人所说,却是极为可能——当年云浮纵容临渊君已然叫人震惊和不满,如今连小小弟子都要包庇,若不是说心中有鬼,还能是什么?!
云浮弟子们如今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那人所说,已经是□□裸的指控了。若是不交出穆星河,那么云浮就是别有用心,甚至得罪诸多门派的狩人场之事都几乎是云浮从中操纵,如此恶名,云浮怎么担当得起!
且从方才谢春荣对待穆星河的态度来看,她与穆星河非但毫无交情,甚至还有些因为自己弟子的仇怨在,她没有立时交出穆星河已经是仁至义尽,如今话已至此,她又要何时交出这个人?——现在?还是将穆星河送回去关押在某处?
云浮山门前有百丈阶梯,石阶陡峭,意是登仙不易,入门艰险。而谢春荣站在山门前,倦倦地俯视着阶梯下的众人,冬日的风拂动她鬓角颈后漆黑的细发,她肤色白皙,带着些不大健康的冷色,此刻在这黯淡天色、石灯映照之中,映上一点微暖色泽,带着些微暖意。
这个云浮的金丹宗师仿佛不为那些人的话语所动,淡淡道:“包庇又如何?他自然有蹊跷之处,更有违逆之嫌,但事情未水落石出之前,他仍旧是云浮弟子。既然是云浮弟子,那审判是该交给云浮,而不是交给你们这些旁人。我们的弟子我不去回护,难道给你们去回护?”
谢春荣是一个金丹宗师,许多人知道她的时候她便是摇光峰之主,但她并没有那样张牙舞爪的气势,通常看来她爱笑、心思难料,但并不可怕。她一个人站在山门前,风拂动她轻纱质地的外袍,灯火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显得她别有几分纤弱。
那不过是一个金丹而已。他们之中也有金丹。她威慑众人不过仗着自己是云浮派七峰首座的身份,但假若云浮派冒天下之大不韪,落到人人喊打,谁又会怕云浮派?!
心怀激荡之下,有人喊道:“那你云浮派就是与天下为敌!”
谢春荣眼角眉梢之间的讥诮意味更浓了。
“天下?什么是天下?什么是道义?”谢春荣用扇子掩住口唇,只留下那双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睛,在俯视着他们,“此处是灵犀界,你我皆是为寻大道而行,哪有什么天下与道义!云浮派是此界正宗,是因为功法清正,道路坦荡,而不是为哪些无关之人担上无关责任。我是云浮派的人,自然要回护我们云浮派的后辈,此举不负天地,不负本心,你们的天下,又与我们何干?”
穆星河一直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那个女子的背影。
她站得很直,姿态也很从容,然而没有哪个云浮弟子会不知道她此刻所背负的压力。
云浮派不像瀛洲剑派。瀛洲剑派是一个过分护短的门派,他们会为了一个小小弟子的性命而不惜结下难缠的仇家,为自己惹下无尽的麻烦。但是云浮派并不是那样的,这个门派有种天生的淡漠,与己无关之事从来不爱插手,就好比他即使传言中犯下无数的过错,也没有一个云浮弟子来找自己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