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途笑了出来,他没有说什么,幽幽地望着外面,许久才长叹了一声:“太丢人了,我不该自以为是,否则未必会落到如此狼狈的境地,也不至于如此被动。……罢了,胜负已分,后悔无用,我就是觉得有些对不住我的同门……”
他的语气越发低落。
穆星河大概明白他的失落,他是背负着宗门的期待而来,瀛洲仙派此次既然举办了这个论道大会,便是奔着第一而来,而他带着同门的期待、长辈的馈赠,却几乎没有使用自己的本领,众目睽睽之下显露出无力抵抗的窘态,这样的结局他无法接受,却也不得不接受。
穆星河能够理解,他同样带着自己的目的而来,假若在中间折戟而归,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潇洒起来。但世间之事,并非不愿输就能赢,他只能谨慎而又谨慎。这比试或许的确不如别人比得痛快又洒脱,只是和最终结果相比,他是何种手段并不重要。
穆星河离开疗愈之庭的时候,真气还没有恢复完毕,只是大致上修补了损伤的经络,但封途的朋友众多,仰慕者也为数不少,此时纷纷前来看望,意图给失利的封途以力量。他这个罪魁祸首虽然脸皮很厚,并不在意待着,但是听着也并不算很有趣味,干脆还是离开了。
今日的比试已然结束,观看比试的人们自然散得七七八八,穆星河慢慢踱到写有比试安排的石壁下边,抬头看着。这石壁果然是用来炫技的,白日里看来并无异常,但夜里石壁上的文字却有着萤火一样的亮光。穆星河看着自己的名字从几乎最底下慢慢攀爬到石壁的上方,最后和最高的那个名字并肩。
那是他一路战斗的痕迹,而他的战斗,也并未至此终结。
穆星河看着石壁出神,感觉到有人接近他,回过头去,却是钟子津。
钟子津见他回头,嚷嚷道:“哇,河你果然在这里!我在疗愈之庭那边没找着你,师兄说你肯定会在这里。”
穆星河笑了笑:“你没找着我怪你半天没来好吧,我躺了很久了。”
钟子津同他并肩看着那些名字,一面说道:“不怪我,中间有个奇怪的道修烧着了我的衣服,我去处理了一下。”
“哦?”
“嗯,”钟子津明白他这简单的一个声音之中的意义,“我也觉得不对劲,但是师兄说没有问题,那我便不管了。”
“哦……”穆星河顿了顿,又问道,“那小温师兄呢?”
钟子津想了想,道:“他说碰到了故识,有事想问,晚些在观潮亭等我们。”
钟子津忽然想到什么,又道:“我去疗愈之庭的时候,竟看到封途挨骂。”
穆星河“咦”了一声:“我走的时候他还被朋友们簇拥着呢。”
“说他的大概是他的长辈——隔壁那些牛鼻子还是讨人厌,说他浪费门派的心血和资源,我就对外边大喊了一声师叔,快来看隔壁瀛洲仙派,那个牛鼻子就闭嘴了。”
两人与温行泽在观潮亭会合,穆星河今夜的本意是想要安慰比试失利的小温师兄的,但温行泽看上去风平浪静,穆星河也不好主动提起,说要喝酒,温行泽却坚决不让钟子津喝酒,因此,穆星河今夜对酒当歌对月狂饮的梦想便落了空。
温行泽问起他在比试中用的几道术法,穆星河在地面上拿根树枝同他拆解讨论着,钟子津自然对这些毫无兴趣,到一边练剑去了,期待着温行泽什么时候聊完同他切磋几把。
穆星河看一边钟子津已经沉浸到他的剑道之境了,用树枝在地面上另起一行,写上“你当真要回去?”,他想温行泽懂他这句话的意思,温行泽看着他,摇了摇头,有些发怔,缓缓道:“我自然是不想去的,但我应当也不会回瀛洲。”
是不会,而不是回不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理舒适区,但从温行泽的样子看来,他想离开这个舒适区。
温行泽看了看一旁练剑的钟子津,轻轻笑了笑:“你知道的,几乎所有人都说我勉强自己,甚至有人说我钻牛角尖,但其实从决定结魄开始,我便从未后悔过我的选择。请你也不必担心,输了是比试,未必是输了我的人生。”
穆星河没想到温行泽会如此直接,却是笑了——他刚认识的时候的那个平和而从容的温行泽是回来了,比强装镇定若无其事的温行泽要好得多。
温行泽顿了顿,迟疑了一下,说道:“你下一战的对手,或许花想容会知道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