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星河站在渐渐熄灭的流火之中,光线错落,映得他的轮廓越发的深,也映得那双眼睛如同林间野兽一样,明亮而充满侵略性。
此刻便是连宗师们都无法反应过来。
没有人见过这样的法宝——无论是过去的记录上还是如今的情报中,都没有过关于这个法宝的记载,连相类的都没有!
法宝的形态为模拟满月,落下的是月光,术法是凝光为刃。但宗师们即便能猜到它的性质,却不一定能制作出来,不仅因为这其中玄妙之处难以揣摩,难以转化成简单的术法,更因为术业有专攻,他们在自己的道路上堪称宗师,就注定无法分心去做一名炼器大师。
于此而言,那这个法宝更不可能是穆星河所作。
穆星河不知不觉间能拥有、掌握这样的法宝,大约还隐藏着另一重信息……
但形势并不容他人多想,严君伐何等人物,术法岂会被他人轻易破解?只见流云散去,落到地面,道道红莲盛放于黑色比试台上,严君伐的容颜染上杀伐之焰的红光,顶上大日血红,压力突然增加,穆星河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却是站立不稳,下意识一抬手,就抹到了从口中渗出来的血液。
穆星河体内真气也絮乱异常,原本他被境界压制就不太舒服,如今真气更是横冲乱撞,几乎维持不住他的术法状态。
穆星河真气敏感异常,他能感觉到灵气是如何被严君伐所调动,然而这一次严君伐调动的灵气却是骤如飞云掣电,过多的感觉涌入他的脑海里,他支撑不住,差点要乱了阵脚。
他在收拾自己的状况的时候,眼角余光窥见严君伐好似微微抬起嘴角,挑衅似地一笑。
穆星河遭到挑衅,却没时间给对方反应,因为此等情势之下,严君伐如此神情,十有八九接下来会出现他应付不及的招数!
穆星河未曾站定,那一轮红日光照在他眼中异常明晰,照得他几乎无法视物。而就在他视野模糊的那一瞬间,红日仿佛一分为九,烈日灼灼,每一缕光线都如同枪一样刺穿他的身体,穆星河连退几步,终于支撑不住,半跪下去,只觉脑中轰鸣,真气乱撞,喉间一甜,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袖角已是血红一片,然而当他移开视线的时候,却发现无论何处都是一片蒙蒙红色。
不是黄昏,而接近于末日。
——何等力量!他即使能预料到,却也是一个铁衣诀都来不及使用!
穆星河呼吸之间都充满着血腥气,他能感觉自己的真气在体内如同火药的引线在燃烧着,九日在他眼中闪耀,红色的视野充满了不详的气息,一开始就对他有莫名敌意的对手在俯视着他,带着奇异的快意。
混乱的思维之中,隐约冒出一道声音来:——后悔吗?
后悔吗,如此不自量力地、抛弃一切策略地和这个自己望尘莫及的对手对战。
“不后悔。”穆星河缓缓呼出一口气来,只觉得喉咙都要撕裂,带着铁腥。
他做了便做了,从不后悔。
“其实……以这种术法力量,配合符纸化妖之术周旋,他或许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有宗师叹息一声道。
那个少年已经半跪于地,袖角沾满了斑斑血迹,可他依然抬着头,眼神死死盯着他的对手,坚韧得近乎执拗,好像什么东西都无法将他的战意浇熄。
可他本不至于如此。
他并非不能,也并不是有更为可怕的力量,他只是好像……本来就想如此。
在术法的范畴之内,与他最后的对手,不计后果,也不管彼此之间的修为差距,痛痛快快、干干脆脆地一决胜负。
他们很难想象这个人会有如此纯粹的心境,但事实便是如此。他有着很好的机缘,叫人难以预测的本领,步步为营的心机,这时候却抛开了一切,在那么多人面前展示自己的所学所感,虽败未悔。
他并不愚蠢,此刻却显得如此天真。
但少年意气本来就是如此,为一言半语的坚持而披霜沥雪,乘风破浪,一往无前。
他是奸猾的,有心机的,不符合最通俗的道德标准的,却也同样是如此纯粹的,如此勇敢的。
纵使极恶之人,如此心境,也是难得的纯澈。更何况,他之前本来就没有做什么。他们又有何资格评价他的不是?
穆星河的呼吸都有些破碎,他颤抖地吐出一口气,九个太阳在他眼里晃啊晃,严君伐的形体都看不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