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个游荡于街道巷陌的猎手,找到了猎物。
穆星河驻足听了一会,推断出案发现场,转头而去。他想要找些线索,推断对方的杀人方式,日后再找那个人算账,却发觉尸体已然被人收敛起来。
深巷里是一个少年剑客,一身简朴的褐色衣物,打着十分粗糙的补丁,还有些地方没补上,透出奶白色的里衣来。他为草席打了个结,而后将那卷成卷的草席扛在肩上。
巷道狭窄,穆星河叫小厮牵着马,在街上候着,自己依靠在巷口墙边,倚着墙,环着胸,静静看着那少年一系列动作。
穆星河在思考如何套出这个少年的话,这世上大多数人虽然只是一些死魂,但是行动语言仿若是记录着这些人本身的模样,自有一套逻辑体系。自己的下属仆人可以对自己无条件服从,但别人却不一定买他这个帐。
少年起身看见了他,定定望着。他似乎毫不奇怪,一手扶着草席,一手却已拔剑出鞘。
“何人何事?”
那一道剑光叫穆星河眼前一亮——好快的剑!
他出剑极快,判断极为冷静,神情宛若覆盖着经年不化的雪,因为带着杀意而叫人心头凛然。
他如同冰霜凝成的利刃。
一个高手!
死魂并非不能有高手。
这个少年在收敛尸体,假若是活人,与这个世界本身毫无联系,不可能为不想干的人——还是个不相干的尸体浪费时间与精力。这样一根筋的行为完全只有死魂会做。
“闲人,无事,”穆星河答道,“他的剑呢?”
这个人……很像死魂,但也可能不是。穆星河说不清为什么想要留下来,他知道他的直觉一贯无用,但是依旧没有离开,反是毫无前因后果问出一个问题,若只是死魂,那应该很快能够回答出来,假若不是,穆星河也可以装作是一个与此事相关的死魂,言语周旋之间考虑下一步行动。
“剑随人去,共葬青山,”少年回答得迅速,微微眯起眼来,穆星河能看到剑光在他眼中一闪,冰冷的剑尖已然抵住他的喉咙,“你又是谁?”
穆星河似乎没有听出少年话语里的威胁之意,好似早有准备一般,往后一步,文玩铺子新买的玉骨折扇一开,摆出器宇轩昂的姿态:“我乃纵横黑白两道、上至朝廷下至朝野名声远扬的飞云银庄之主——的儿子,所以我知道有人杀了他,他死了,我来看看。”
少年望着他,警惕没有一点放下。穆星河却笑了起来:“不过瞧你这模样,也没本钱和我谈交易,晦气,走了!”
少年沉默着,穆星河走了出去。
他在赌。赌少年的身份,也赌少年相信自己的身份。
他计算着自己的步数,心跳却骤然加速。
他表现出知道内幕,那个人没有问下去,那么很可能是因为他不需要知道。一个会为人收敛尸身的人,为什么会对这件事不感兴趣?
他知道杀人者是谁。但他没有受伤,也没有疲劳,说明他知道却没有为之付出努力。
这些推断都与他收敛尸身的行为不符,说明他这样的行为是一种掩饰,掩饰自己不是死魂的身份。
——他果然不是!
穆星河在思索有没有把握暴起杀人。他的术法恢复不多,大概只有几道斩风诀的水平,那少年的出手却是极快。
然而此时他却听闻少年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我是永辉剑之徒,请告诉我杀人者为何人。”
穆星河转过身去,少年缓缓向他走来,他的草席还未放下,带着血腥气。光线中他终于看清了少年的脸,很普通,却有一双黑得像长夜的眼瞳,映着自己陌生的面容。
若这一句话再早一些响起,穆星河不会犹豫。换了是别人,不会在乎这几乎是一步之间的时间差距,心中已是消除了对方的嫌疑,然而此时穆星河听到这句话,却开始思索这意味是妥协,还是……麻痹他人意志的偷袭。
穆星河看见剑光比他的思绪更快,亮起在他的眼前。
好快的剑!
“铛——”穆星河蓦然退后一步。
他以扇挡在敌人面前,扇骨被一剑击碎,手掌发麻,他却是借清风诀之力,将碎玉化为暗器全数向少年袭去。
他原想阻一阻少年,少年心智却是意外坚定,那些碎玉几乎会落到他眼睛,他的剑势尤未停下——
穆星河这些年也算走南闯北,这剑法却是完全出于穆星河见过的一切剑法之外。只觉剑意如流水,如月升,流畅又冷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