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锐利,冰冷。
以及……迅如流星。
在瀛洲,只有一个人有这样的剑术。
那个人漆黑的双眸好像燃着暗色的火光,站在他们的身前。
——瀛洲剑派,还有人能守!
钟子津一面抵挡,一面让附近的弟子离去,待到人终于去得七七八八,他轻巧地挽了个剑花,面上溅了血,有细小的伤痕,眼中却是燃起来的、扑不灭的战意。
“等你们很久了,来吧!”
钟子津不知战斗了多久。
他身上叠起了一道又一道的伤口,血色将他的衣衫染上了更深的颜色,他却好似不知疲倦一般,眼中只有面前的天引,即使伤重,也不愿它们出埋剑之处一步!
钟子津一剑切断天引的躯体,这些怪物的死亡不见血液,只有冰冷的残躯砸落一旁发出钝重的声响,他未及喘口气,又是一个侧身,剑影所到,一只天引已被斩落!
只是天引好似无穷无尽,他那经过特殊炼制的宝剑因为长时间的战斗都失去了原本的锐利。
钟子津预感到了这一次变故。
他向来有一种野兽般的直觉,当初他察觉出蛛丝马迹的时候,便回来告知师父,于是师父将瀛洲留给了他,让他等到他归来。
钟子津很少扮演指挥者的角色,他从来都是对信任的人给予绝对的服从,他是他们手中最锋利的剑,最得力的猎犬。
因此,师父离去,让他守着,他不问原因也不稳归期,最后就算战斗到他的宝剑粉碎,也不会离开一步。
天引张开羽翼向他扑来,他提剑将怪物从眉心一分为二,然而剑刃却也出现了细碎的裂痕!
钟子津转手将自己另一把剑出鞘——那把剑成色其实一般,有着浮夸的外形,一看就不像什么名剑。
然而这把剑却是承载了他的青春年少,他的不甘求索,是他的半生。
剑修的心很小,一人一生一剑而已。所有人都羡慕钟子津,羡慕他的天分,羡慕他的好运道。许多人都喜爱他,他却好像不为这份喜爱所感,从来都仗剑独行,眼里只有剑道的更前一步。
可人们不知道的是,即使天赋过人如他,也经历过漫长的煎熬,也曾忍受着那些诸如伤仲永没有恶意却万分伤人的话语,他也彷徨过、犹疑过、不确定过。只是因为他是幸运的,叫人羡慕的,他从来不轻易表现自己的凌乱心绪。
他的剑负载了许多重量,可他出手依然如此轻,如此快。
他知晓自己的幸运,也知晓他人善意的可贵,他清楚瀛洲给了他多少许多人穷尽一生都无法拥有的东西,栽培、宠爱、信任、自由,以及同心同意的同道之人,可以尊敬的前辈们,也清楚他从小到大都是在瀛洲剑派的前人后辈持剑的身影里汲取精神力量。
他希望他不是最后一个这样的人。
问剑道和这些尘缘羁绊哪个更重要,他那不习惯思考感情的脑袋根本无法回答,只是他清晰地知晓,只要今日血未流尽,他还可以为他们一战!
战至他的剑一柄一柄破碎,战至他只能折下树枝与天引相抗,战至他只能且战且退!
这便是剑修!
钟子津好似就不知疲倦一样,眼前只有剑光、只有凛然的钢影!
他的手渐渐酸软,即使他再不愿意,这段长路也总有一日会走到尽头。
钟子津头一次憎恨生命的有尽。
他最后的树枝都随着他过于强烈的剑气而折断,钟子津担忧地回首望了望瀛洲剑派。
那个小小的宗门啊,旁人只知瀛洲仙派,却不知道这里还有着许许多多将生命都系于一剑之上的、求索于剑道之中的剑修们。
他想永远听到这里的剑鸣和海潮之声。
失去了剑,他还有手,还有身体。
或许那会给他造成无法逆转的伤势,也让他的人生走向无法逆转的境地,但很多事,到了此刻也不重要了。
可他咬牙准备再战而转回视线的时候,眼角余光却发觉有个熟悉而陌生的人影御剑而来,是十分朴素的灰色袍子,却有着天边那抹微云那般的闲淡温柔。
那声音是熟悉的,好似穿越了重重时光。
“——子津,接着!”
他看到一把笼罩寒霜的剑破空而来。
那把剑好似带着许多遗落的记忆,落到他的手上。
那是当年穆星河送给他们而又遗失在外的“霜之不高兴”!